第13章(2 / 3)

小蔡的新居有十六、七平米大,一應日用什物都是利用工地上的材料自製的。一隻三門大櫥是鋼質的,塗裝是防鏽漆,鐵鏽紅顏色;床由6.3號角鐵作成,粗粗苯苯的,然而十分結實。床是雙人型、黃色的,略為縮窄了點。

用餐場所安排在床與門所在的那麵牆之間。長方形的台子上擺上七盆六碗精心準備的菜肴。主人這一對雙雙坐在床沿上,對麵條凳上坐著另一對,非常合適、合理的安排。

其他人忙不迭地在說話,吳韻琛拿起麵前的瓶裝酒來端祥,“金獎白蘭地”,燙金的酒標得體而又氣派。他酒瓶在手,把玩起來,他是被酒瓶的外形吸引住了。這種酒的瓶子的頸脖部位特別誇張地顯得那麼地長,使人不能不多看它幾眼,而且印像深刻。這是種享譽全國產自青島的白葡萄酒。在那時,這種酒就是在最正規的婚宴上也絕對是上規格的。莫德英與小蔡特意到漢中選它來參與今天的慶祝會,並不是一種炫耀和奢侈,而是合情合理的。也許他倆隻是在直覺的層麵上領悟,實際說來,慶祝會的主旨中,重逢是極其次要的,或明或暗。或表或裏,或許這次慶祝會正是他們雙雙對對的訂婚宴呢。沒有見證者,換一種說法,他們正是互為見證的見證者。

小蔡為他斟酒,不容推辭,一直斟到禮儀允許的“滿”為止。莫德英自高奮勇,要求為她也倒上酒,小蔡為她斟上一些,一麵提醒,小心。輪到徐毓蓉了,她堅決不使用酒,然而在莫德英不容分說的壓迫下,也隻能客隨主便,但隻允許來上一點點。於是他們四人兩對,二重緣分就起立舉杯,為他們自己祝福。

酒宴不斷深入。兩位男性天南海北的經曆,兩位女性少不更事的趣事都被擺上桌麵,時不時的驚歎、嬉笑是宴會的禮花。他們樂融融地樂到心底裏。話題有一次終於指向一個最實質的問題:工程隊的項目所剩無幾了,它將去向何方呢?這是每一個土建工程隊都會遇到的問題,隻是長久以來被一般的人忽視了。其他人的目光對準了小蔡,小蔡也覺察到了。倒不是說沒有什麼內幕可以透露給他們,隻是這是個人心悠關的大話題,他不得不在心中拿捏一下分寸。然而,他們都是他最親密的,他願意把他所知道的情況告訴他們。工程隊將回到遼寧省大連市,是成建製的轉移,工程隊的隸屬關係和名稱都不改變。兩位女性在琢磨他提供的信息,吳韻琛連聲驚歎。大連對於他們都是抽像的,不過這種抽像在各自的判斷裏是不一樣的。吳韻琛知道,大連是一個僅次於北京、上海、南京這樣的城市的去處,並且從某些方麵而言,它也有勝過它們的特長。人人都知道,城市是一個讓生活更美好的地方,或者說,城市是人自己創造出來的為自己的美好生活而備下的地方。

兩位女性的差別一點點表露出來,兩位男性注意到了。徐毓蓉還是溫婉文雅地品味宴會,莫德英不勝酒力了。她不把小蔡的提醒當回事的後果顯露無遺。我們不能責怪她。葡萄酒固有的風格是棉裏藏針,何況是金獎白蘭地。她初嚐金獎時還是懷著警惕之心的,及至幾口之後,口感上酒和甜品沒什麼區別,於是就一大口一大口地喝,不把它當酒了。莫德英終於倒下,她橫臥在小蔡的床尾,小蔡為她蓋上被角。她滿麵通紅,醉了。她尚存最後一絲清醒時,交代了兩句話,一是要他們繼續盡興,好好地喝;一是她說明,她隻是小歇一下,今晚她還要回自己的宿舍的。這後一句話引得其他三位哄堂大笑。不過,她是否聽到或者在意他們的笑聲,就沒人知道了。

一些日子以來,徐毓蓉一直在車間裏工作,在生產現場製作那種釘子。有時,那位做釘子的工人有其它任務,她就一個人做釘子。她習慣於勞作,隻怕沒有時間幹活。她設想好了,如果做釘子的工作完成了,她還可以去協助別人做其它工作。那把供成形用的工具,由於是他親手做的,因而受到了格外的嗬護,她把它修磨光溜,塗上她喜歡的顏色的油漆,使它猶如一件工藝品。她天天使用它,天天在它的情意裏工作。吳韻琛也差不多天天與她在一起,各處關心製作事宜。廠方沒有按陳主任的設想先製作單件,而是一下子投了二十件的料,準備一次製作完畢。廠方看來,支援農村工作是重要的任務,另一方麵,脫粒機的工作量實在算不了什麼,權當(實際上就是)是對木模車間的設施進行一次試生產。盡管大批職工還沒有到達,人手不太夠,進度不是太快,但整個製作的計劃仍是在正常推進。零件一個個投入製備流程,外購標準件也進入了采購渠道,按吳韻琛的估算,不需要多少日子了,就可以進行整體安裝。

今天,一輛解放牌卡車在漢中往陽平關的骨幹公路上飛奔,它從廠裏發出,經過薑營,直馳陽平關;它來到河東店鎮,駛過褒河大橋,更其毫無顧忌地加速而去。不知不覺間時令進入了萬物萌動的春了。徐毓蓉坐在車頭裏,滿麵春風,沐浴在穿入車窗的風裏。她按照吳韻琛昨天下午電話裏的囑托,此刻正搭車去陽平關與他會合。幾天前,他們廠有大批設備集中到達陽平關站,廠駐站人員人手不夠,特別是需要專業人員對貨物進行點驗,他就去了車站。徐毓蓉理解他的好意,他是讓她有機會好好玩玩,樂一樂;當然她也樂意聽從他的安排。解放牌一直在飛馳,駛過十七公裏(地名)、黃沙鎮,它就上了山區的盤山公路。司機是個樂觀外向的中年上海人,支內職工,南方普通話講得不錯,時不時的與她聊著。徐毓蓉從沒有領教過這種“驚險”的駛乘,有時不免提醒司機把車開得慢一點。司機同誌不以為意,繼續飛著他的車。他操著方向盤,向她介紹開快車的理由:“漢中一大怪,汽車跑得快。”她笑了,身為漢中本地人倒是不知道漢中還有“怪”,她幹脆問他還有什麼漢中的怪。答案是現成的,他脫口而出:“漢中二大怪,麵條賽褲帶;漢中三大怪,三個蚊子炒盤菜……”徐毓蓉笑噴了。“你們外地人把我們漢中‘嚷酸了’。”徐毓蓉急了,拋出了自己的家鄉話。“嚷酸”普通話的意思大約是“打趣得夠戧”。司機同誌泛起得意的神色,把車開得更快了。正正規規地說,車是被廣大的司機同誌開得太快了。自從大規模三線建設開展以來,陽平關這邊的盤山公路上,經常發生車毀人亡的車禍。述者把教訓記錄下來:有時候就是生命的代價也不能使一種陋習得以糾正。

所幸這次旅行是平平安安的。車打了最後一個急彎,她已經見到他在前方的路邊朝這兒張望,她把身子探出車窗頻頻招手,他看見她了。

陽平關鎮其實就是一個火車站。從漢中過來的公路一直通到站門口,站門外的一小段公路就是鎮的街道。由於工業建設的突然高漲,它的送往迎來的責任變得格外的重了。鎮上的旅社增建了許多客房,供銷社也建立起一些門市商店。多數工廠都在旅館裏包租了房間,作為駐站人員辦公生活的地方。不知誰是始作俑者,大家都把辦公用房稱為駐陽平關的“大使館”,(寶雞、西安也有“大使館”和“大使”)。徐毓蓉到達的當天隨吳韻琛到附近的農家買了些核桃、木耳,晚上便就宿在“大使館”裏。生活有人關心、安排,又不必花錢。然而,她總是適應不了這種“待遇”,越是“待遇”好,她越是惶惶然的。今天的日程定了。他們在回廠的路上順道遊覽位於勉縣(沔縣)的武侯祠。她知道這是他對她的關心,也是他們樂意進行的項目。

武侯祠坐落在勉縣附近的定軍山下,供奉、緬懷“大名垂宇宙”的諸葛亮,亮的墳墓也在裏邊。有人分析推斷,諸葛亮正真的安葬地應該是在漢中,具體說,是在定軍山下。因為“出師未捷身先死,常使英雄淚滿襟”的他死於陣中時正值暑天,在古代要把死了的他運回cd安葬幾乎是不可能的,勉縣位於古代寶雞到cd的驛路上,是唯一的衝要大驛,還是蜀軍多年的根據地。要知道武侯祠,各位應當自己去一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