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1 / 3)

人力脫離機到達公社已經許多天了。機關裏上上下下的人們都盼著早點能進入實際的製作階段。吳韻琛完成了圖紙的整理工作,在等待廠裏的安排,決定開始製作的日期。昨天下午,廠裏通知公社,今天來接運樣機,將正式開始幫助公社試製新農機。昨天晚上陳主任住宿在公社裏,該談的事情都已交代清楚。她們先去廠裏,過幾天陳主任會來看望她們,對於徐毓蓉,按公社的設想是作為公社方麵派駐工廠的人員。公社要求先製作一台機器,由陳主任和地區的人員看了認可後再製作其它的機器。陳主任擴大了地區下達的任務,他決定每個大隊配備1~2台機器,總共需要製作15台左右的脫粒機。

徐毓蓉和吳韻琛在她們的辦公室裏,她們隔著各自的辦公桌麵對麵坐著,兩人的生活用品已經準備妥貼,放在一邊。按常理,她們應該是在等待廠裏派出的車輛,表麵上看,情勢確是這樣。然而隻有她們兩人知道,事情並不這麼有“條理”。吳韻琛正在搜遍枯腸找詞,徐毓蓉心頭似有小鹿兒在撞著,難下決心。吳韻琛從昨天某個時候開始,就不斷地在說服她,今天一起上她家訪玩一下;這在徐毓蓉看來是很大的一件事,怎能輕易地作出決定。她們中,一個不斷地在軟磨硬泡,另一個隻是低頭不語,這樣過了不少時間。世上的事凡事總會有個了結,就在吳韻琛越說越激動,似乎要站起來,或做出懇求、發誓這樣的行為時,徐毓蓉做出了一個可能關乎她一生榮辱毀譽、是甜或苦的手勢。徐毓蓉用手掌對著吳韻琛,示意他不必再說了。此刻她卻鎮定了。她淺淺地一笑,輕輕地說:“按你說的辦,今天我請你到我家裏去遊玩。隻是請你不可見笑,多多理解我的貧寒之家。”吳韻琛聽言,從座位上蹦起來,大喊一聲。不過他的嘴是張大了,聲卻沒有喊出,畢竟是在機關裏,太失態了是不可以的。他略略思考了一下,立即奪門而出。一會兒,他回到辦公室,興高采烈地說:“已經向公社裏說好了,他們會把行李裝車,我們現在可以出發了!”

時間是八、九點鍾光景,徐毓蓉和吳韻琛夾在鎮上熙熙攘攘的人群裏,走在街上。他們買了二瓶水果露酒一瓶醬油和味精、加喱粉之類的調味品,她們就來到鎮外上了回徐毓蓉家的路。他們肩比著肩,吳韻琛提著采買的東西。她們在通往漢中的公路上走了一小段,來到一處叉路口。徐毓蓉在示意應叉向小道的同時,停了下來。她漫無目標地回頭望了望,又朝前麵家宅那兒投去凝視。吳韻琛感知她有些欲言又止的樣子,歡快的神情中夾雜有一絲忐忑。“毓蓉,你有什麼話要知會我,盡管說,我一定會好好聽的。”吳韻琛主動說了。

徐毓蓉笑了笑,她說“我沒有什麼想說的,我本想與你說句半開玩笑的話。不過現在我倒有話要說了,剛才你這樣親切地稱呼我,我得先說明一下,我同意你以後這樣稱呼我,我感到很幸福。不過,原本是要先征得我同意後才能這樣稱呼我的。”

“是應該這樣的,我是無意識的,發自內心的,脫口而說。你剛才要說什麼開玩笑的話?”

“我想說,我們再往前走,就走上農村的路了,你要想好了,這對你是一件特別重大的事。”

“我是喜愛你這個人,和路有什麼幹係。再說,農村裏到處詩情畫意,有什麼不好的呢。”

“吳韻琛,你不能再以魯迅先生筆下乘著酒船、在莊外河裏駛過的文豪的心態來觀察問題了。農民是一群吃著羅卜、青菜,搖著蒲扇、拍著身上蚊子的人。你看是不是這樣呢?”

吳韻琛語塞了,他看著她,認真地點了點頭。

“我們不說這些了,允許你慢慢想,我們上路吧。”她們從公路旁下坡,走上去徐家嶺的小路。

如果我們忘卻生計方麵的“煩惱”,可以承認,山村的風景確實是非常美麗的。那些生於農村、長於農村,終於跳出農門而進入大城市的兒女們,多半會有這樣的經曆,特別是第一次回鄉,都感到家鄉的景色真是太美了,而且奇怪自己當年生活於斯時怎麼就沒有這樣的發現。

到徐家嶺村的路比較小,大部分路段容不下兩人並排著走。這樣一來,吳韻琛隻得走在徐毓蓉的側後方,盡量保持並排的狀態;有時,徐毓蓉偏向了另一邊,他隻得挪移到另一邊。她們有說有笑的。徐毓蓉指點著村村戶戶,向他介紹那些張姓、李姓、前的、後的“灣”,那些王姓、趙姓、遠的、近的“嶺”。吳韻琛看到許多人家場院上,在它的一部分區域,都整齊劃一地種著一片樹,樹的間隔在一米多點,它們的大小在小碗口粗上下。他覺得這可能有某種緣由,他就向她問起。徐毓蓉笑而不答,隻是說,你可能以後會明白的。

路越走越小了,意味著快進村了。徐家嶺村在這一帶是個大村。徐毓蓉的家宅在村的西部分。她們穿過幾乎整個村子,村民大多下地去了。推開家門——一般農家不常上鎖——徐毓蓉搬過一隻凳子,安排他坐下。她去告訴一下父親,讓他看著門戶。屋前的場院上也培育著整齊劃一的樹林,格局與其它人家的差不多。樹林中間正對著門的位置是一條有些寬的過道,樹的外沿栽了一簇一簇排成一排的巴茅。他目送她穿過過道,她修長的身影閃過巴茅的空隙處。她回來時拿著一把芹菜和一棵很大的彌陀芥菜,顯然她去過自家的菜地。她把幾個土豆和工具交給他,讓他幹點事,自己又擔起水桶出門去挑水。他注視著她在巴茅的空隙裏走過。他刮著土豆,同時在想著她。“白茅純束,有女如玉”,不經意間他在自言自語。他進而展開了思意,他產生了一種純情。他希望詩句裏的“白茅”真是巴茅——權當是的——場院邊上的巴茅和巴茅空隙裏的身影正是再合適不過的“情節”了,他自得其樂地這樣想著。好像是故意要演示一下“玉女與巴茅”的情節,徐毓蓉擔著水的鏡頭又出現了。她一手勾住扁擔,扭動著腰肢,甩著另一隻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