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2 / 3)

徐家一字排開三間正屋,中間是堂屋,東屋的後半間是老徐和她弟弟的臥房,前半間用來堆放雜物。西邊這間屋也是一分為二的,徐毓蓉的“深閨”在後一半,前半間做了灶間。她率領他在灶間裏忙作著,她麻利的動作加上平日裏吳韻琛見到的她溫婉賢淑的樣兒,使她更加顯得多姿多彩。徐毓蓉為了他,安排的是中午餐。按習慣,當地農村是一日兩餐,第二餐要到下午後傍晚前才用。她的家人會特意回來和他一起用餐。她準備的幾個菜是清一色的素菜,她想方設法調理出可口些的味道。炒土豆絲由鮮紅的辣椒相伴,加入了糖醋;燒土豆塊用了加喱;開水裏燙熟的芹菜碧綠生青,淋上熟油,拌少許味精,再佐以剛才買回的瓶裝醬油;一碗醬油糖醋燴芥菜;一道泡菜湯、一盤炒雞蛋組成“鎮桌之寶”。吳韻琛是不會做菜的,隻能做她的下手,可是看起來他比她還要忙碌。他要按她的指示調整灶火,又要洗菜、遞東西,真難為他了,可他卻樂在其中。做菜做飯合用同一個鍋,吳韻琛理解了她剛才做菜時為何那麼一付急迫的樣子。她下地去請父親,吳韻琛按她的指點看護著灶火。

飯局安排在堂屋裏,多少也表明吳韻琛“地位”的“尊貴”。老徐在地頭被突然告知有客人來家,而且是女兒的同事,是一位大學生,他心理準備是不足的。此時,在飯桌上麵對著他,他還沒有從這種不適應中解脫出來。

“吳同誌,你們公家人是正午吃飯的,今天上飯晚了,你餓了吧。”

“伯父,我到您家拜訪,我很愉快,我一點也不餓,毓蓉菜做得很好。”

徐毓蓉給他們兩人撙了酒,自己則以茶代酒。他們這一桌人就邊說邊吃了。

“鄉村裏沒什麼東西,又沒準備,怠慢你了。”

“伯父,您不要客氣,我要是講客氣,我也許不來了。您稱呼我小吳吧。”

徐毓蓉看著他們這樣又想客氣,又不會客氣的樣子,不覺莞而一笑。她給爸爸和他都夾了菜,引得他們分外高興。菜的味道很好,酒也不烈厲,大家的情緒漸漸放開了

“我平日經常來這兒走走看看的。我覺得漢中農村比較富,生活條件比其它地區都要好。”

“我們聽外麵來的人都這麼說,想來是這樣的。特別是近幾年東幹渠來水後種上稻穀,生活好了很多。以前我們這兒是麥子、包穀、紅薯為主食的。”老徐說。

“伯父,毓蓉輟學回到家裏沒有幾年,難為她家務、菜做得這麼好。”

“承蒙你們看得起她,經常誇獎她,她要多多學習、好好待人才好。”吳韻琛與老徐聊聊家常生活倒也不缺話題。老徐惦記著要繼續出工,較快地用完餐。他與他話了別,吩咐她好好招待客人,又下地去了。在吳韻琛一再要求之下,她嚐了幾口酒。她不習慣淺酌慢用,她們很快便結束用餐。一些日子來,她不在家時家務便由老徐承擔,現在她盡力為爸爸做些事。他湊在她身邊,想幫助她,結果反使她礙手礙腳,因而插不上手。不過,她據此看出他並不厭棄農民。她發現了這一點,內心很高興。

她做完了家務事,她們都認為不必要這麼早回廠,可以在家多待些時光。徐毓蓉的“閨房”在西屋的後半間。農村的貧寒之家,她的臥房裏沒什麼家什,何況臥具等的生活用品都搬到公社裏去了。這些都不重要。隻要她們在一起,這個空間就是她們的,原本和其它物質性的東西是不相幹的。吳韻琛倒是被牆上貼的畫張吸引住了。那是把《大眾電影》拆開後一張一張貼在上麵的。哪一麵朝外供給自己欣賞,取決於主人興趣。他知道這些是電影《五朵金花》的彩頁。在一個主要的位置上,楊麗坤出演的女社長金花一手拿了個草帽,捂住自己下半部的臉,正在含請脈脈地微笑並注視著鏡頭的特寫畫麵很是動人。從女性的“愛好”出發,阿朋的特寫也端端正正地貼在一邊。他看到它們,不由得會心地笑了,誰讓她們是同一代人呢。

“毓蓉,你膽子真大,竟然把它們堂而皇之地貼在牆上。”

“我們這種天高地遠的村子,不要緊的。”

“你能保存著它們,也是一番心思呢。”

“哪裏啊,各種各樣的書報雜誌扔得滿地都是,它們是我順手揀的。”

“你有沒有揀到過小說。”

“有的,有些借給別人看,後來散失了,我現在隻保留下幾本,有《苔絲》、《巴黎聖母院》……。”

“巧極了,我也特別喜歡這些小說。”

“按理說,有些知識的人都會喜歡這些小說的。”

“那你發表一下對《苔絲》的見解,好嗎。”

“說不上見解,我覺得《苔絲》好在它寫了農民的情感和生活。比如,莫泊桑的《一生》要是寫了櫥娘、船夫、漁人的愛情就有價值了。”

“說下去。”

“我覺得苔絲的故事不足為訓,我倒對她能到處找工作和幹農活時帶著手套印像深刻。你說呢。”

“你有你的道理,所謂‘革命者看到排滿,道學家看見……’就是這個情形。”她們的這種對話是跑野馬式的。當她們轉而談現實中的話題時,感受就不一樣了。她對是否能順順利利地完成她的“駐廠代表”的任務表示出擔憂,她向他說明,這是她到公社工作後第一個比較像樣的任務,真希望能好好地完成它。然而,他顯得胸有成竹,勸說她不必為此而擔心,既然廠裏同意開始製作,說明設備安裝得差不多了。他說,這種小型木結構機器對於大規模的工廠化生產能力來說是微不足道的。他甚至和她開玩笑,希望她屆時看到那些龐大的木工機械時不要嚇壞了。結果,他得到應得的懲罰——他的額頭被點了一下,同時接聽到一句判語:真壞。她們有一刻又回到《苔絲》的故事中。她問他,為什麼英國農村幾百年前就有公共交通工具了,而我們中國卻沒有。吳韻琛的思路被撥到“公共交通”上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