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卦說了不少了,我們說正事吧,說說這個邏輯實證主義到底是怎麼回事。
前麵說過羅素和懷特海合寫過《數學原理》。這是一部很猛的作品,手稿之多,必須動用馬車才能運到出版社。但是這種雄心勃勃的理論作品不好賣啊,最後羅素和懷特海隻能自己掏了一部分錢出版。據羅素說,就他所知隻有六個人把《數學原理》從頭到尾讀過①。
雖然銷量不好,但是羅素在寫作《數學原理》的時候受到了啟發。他發現能從少量的邏輯公理推演出整個數學,那麼他想,是不是也能用類似的方法推演出整個語言,或者說,按照邏輯規則重新建立一套嚴謹的語言呢?
為什麼羅素這麼重視語言呢?
像我們前麵說過的,哲學家們發現了一個問題:為什麼科學能發展這麼快,哲學卻沒什麼進展?為什麼我們不能參考科學的研究方法去研究哲學呢?
那我們先想想,在科學研究中,我們是如何確認某個理論是正確的呢?科學遵循經驗主義,也就是說,科學重視實驗和觀測。那麼,必須符合實驗和觀測結果的理論才能說是正確的。
而這裏“符合實驗和觀測結果”有一個條件,就是這結果必須能經過反複檢驗。假如有一天你寫了一篇科學論文,但是你引用的實驗其他人都重複不了,得不出和你一樣的結果,那你的科學理論就沒人相信。因為沒法證明這實驗結果不是你個人的錯誤、幻覺或者偏見。
那麼,我們在檢驗科學理論的時候就有一個必然條件:這條真理的檢驗者必須不止一個人,而且他們還必須是獨立完成檢驗的。
既然真理需要多個人去檢驗,這前提自然是,這些人對同一個真理的理解必須是完全相同的。要實現這一點,人類目前唯一的辦法就是把所有的真理都訴諸於語言。真理的全部表現形式就是語言,而且這語言需要盡量嚴謹。
然而邏輯實證主義者卻發現,我們平時使用的語言大有問題。因為我們生活中的語言並不一定遵守嚴格的邏輯規則,有些話模棱兩可,有些話有多種理解方式。特別是在討論哲學問題的時候,因為哲學問題經常涉及一些理性難以把握的終極問題(比如你先想象一下“無限大”是什麼感覺,然後你能用文字描述出這種感覺嗎),再加上並不是所有的哲學家都受過嚴格的邏輯訓練,所以一些哲學作品詞不達意。就像我們前麵強調過的,“生命意誌”、“權力意誌”等詞都是一些在特定的體係裏有專門意思的術語,我們一不小心就容易用亂。
所以邏輯實證主義者想到,我們把語言變得更加嚴謹,嚴謹得完全遵守邏輯規則,讓語言能完全準確地表達意思,那麼哲學就可以像科學一樣,一步一個腳印地前進了。
為此,邏輯實證主義者們創造了一種新的語言,他們用大量的符號代替詞彙,使得原本一個用語言寫成的命題如今寫得好像數學公式一樣。邏輯實證主義者還希望,這種嚴謹的語言能夠成為一切科學的工具,這樣科學研究也能更可靠有效了。
邏輯實證主義者想的不錯,他們要發動一場繼承蘇格拉底、笛卡爾和休謨懷疑精神的運動,他們要用邏輯工具去一一考察所有的哲學命題,把所有沒有意義的、不可證實的命題都剔除出去。然而工作的結果卻讓他們嚇了一跳。
他們發現,剔除到最後,能留下的隻有類似“這朵花是紅色的”之類描述片段經驗的命題,或者是不產生新知識的、純粹在邏輯上成立的命題。而大部分哲學問題,特別是形而上學問題,全都是沒有意義的偽問題。要麼違反了種種邏輯規則,要麼無法用經驗去驗證。
在邏輯實證主義者看來,為什麼哲學家們對形而上學爭論了那麼久都沒有結果呢?因為他們爭論的根本是一個沒有意義、不可能有答案的問題。人們沒辦法靠實證的方式來解決這些問題。
邏輯實證主義的巔峰是維特根斯坦的《邏輯哲學論》。寫完這本書以後,維特根斯坦以為自己解決了所有的哲學問題。語言都被他用邏輯工具分析光了嘛,他覺得所有用語言能表達的句子他都明白是怎麼回事兒了。
所以維特根斯坦說:“凡是可說的事情,都可以說清楚,凡是不可說的事情,我們必須保持沉默。”這句話的意思是:凡是符合邏輯實證規則的語言,內容都很清晰準確。凡是不符合邏輯實證規則的語言,說了也是沒意義的,就不用說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