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章 進化論的影響1(3 / 3)

“(就)剩倆老夜叉嘍!”

躺在旁邊的大爺隻能安慰她說:

“這是規律啊,必然的。”

——“這是自然規律”、“這是必然的”,我以為,這就是辯證唯物主義安慰人生的最高水平了。

唯物主義崇尚物質的力量,但並不相信物質的力量是無限的(這當然是正確的)。當辯證唯物主義者麵臨不可改變的困境時,唯一能安慰自己的話就是“這是自然規律,這是必然的,順其自然吧”。這固然也能起到安慰的作用,但在麵臨衰老、死亡這樣人生大事的時候,總有一絲悲涼和絕望在裏麵。

或許按照辯證法的習慣,萬事萬物沒有絕對嘛,那麼可以安慰人家說“人老了也是有好處的啊”。但是我要說,對於一個身體日益衰敗接近死亡之人,你又不讓人家相信靈魂不滅,還跟他講衰老有什麼好處?還要逼著人說最美還是夕陽紅?這有點虛偽了吧。

當然要注意的是,這隻是說“辯證唯物主義對我們的安慰作用有限”,不能成為否認辯證唯物主義的理由。不能因為我們不喜歡最後的結論就去拒斥它。我們不太信任唯物主義的理由是前麵說的那幾條。再重複一遍:對自由意誌和物理世界之間的關係解釋得不太清楚(為什麼由物質決定了的意誌能逃脫決定論?);對意識的定義有可抬杠之處(如何證明意識離開了物質就不存在?);認為因果律是先驗存在的(我們可以抬杠問為什麼);雖然難以證偽,但也難以證實。

其實,前麵說了,我們要在辯證唯物主義裏麵找人生意義有點強人所難,這根本不是馬克思思想的重點。馬克思的重點在他的曆史觀:簡而言之,一切都是用辯證的唯物主義去看待曆史,把曆史事件和曆史人物都放在生產關係——也就是階級身份中去看。

長年以來,我們的曆史教材都是被這種曆史觀統治著的。遺憾的是,這一理論有時會被教條化、神聖化,以至於我們曾經把曆史上大小任何事情都生硬地安在階級論上,造成了一些荒謬的結論:把歐洲的封建領主和中國古代的貴族當做一類人,把士大夫當做腐朽的統治階級,蘇格拉底和孔子都成了沒落的奴隸主——所以在過去的課本裏,蘇格拉底之死竟然被看做民主政治反抗奴隸主的勝利。僅僅因為他們比老百姓更有錢,生活得更安逸,他們的學說就統統成為邪惡的了。

這種過分附會,使得辯證唯物史觀在很多人心中的地位下降,變成了教條主義的代名詞。然而我以為,假如我們把馬克思的曆史觀看作對曆史宏觀的、而不是對個人微觀的描述(就像黑格爾的曆史觀一樣),那麼馬克思的曆史觀其實非常好用,讓我們對曆史的理解變得更有條理。

說到這裏,羅素對馬克思的曆史觀還有一個有趣的論述。

羅素說,馬克思的曆史觀很有道理,按照這種史觀去看哲學史,那麼曆史上哲學家們的觀點都帶上了階級烙印,而這些哲學家還都以為自己找到的是普遍真理。

然而,馬克思本人並不認為自己的學說“無非是十九世紀中葉一個性喜反抗的德國中產階級猶太人特有的情緒的表現”,而認為自己找到的是普遍真理。他怎麼看到自己的階級身份呢?這不就是自相矛盾了嗎?

當然,這又是一個“懷疑者不能懷疑自己”式的詰問。這種詰問在哲學史上很有傳統。

比如理性主義者反對經驗主義的時候就說,你們說“隻有來源於經驗的知識才是可靠的”,那你們這句話來源於什麼經驗呢?難道不是先於經驗的嗎?那你們和我們理性主義者又有什麼區別呢?

理性主義者自己也不好過,斯賓諾莎就批評過笛卡爾,說我們去證明某些東西存在的時候,我們使用的證明方法又如何被證明呢?

康德批判理性的時候,人們便問,康德用來批判理性的工具也屬於理性,是不是也要被批判呢?

當黑格爾提出辯證法的時候呢,又有人問,為什麼所有的知識都是在變化中的,獨獨你的辯證法是唯一的真理,是不變的呢?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