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澶淵之盟
太宗已卒,子恒立是為真宗。入真宗之世,遼一連四次入侵。宋於君子館戰後,河北各軍城皆呆守挨打,不敢再有積極之行動,雖在定州駐屯大軍,主將(傅潛、王超)亦以前車可鑒,而不敢尋求決戰。因此,遼騎乘虛蹈瑕,一則深入淄齊,再則直趨河上,駸駸乎有入汴京之勢。於是宋朝廷有南遷金陵、西走蜀之議。真宗以情見勢絀之危,亦曾一再欲決計遷都。隻因寇準力持不可,乃有冒險拒敵於澶州之舉。
寇準之所以力持將宋之命運賭注於澶州者,蓋亦籌思已熟。一因宋朝君臣若倉猝南遁,不但中原淪沒,朝廷是否能安抵金陵或蜀,重建半壁江山,亦殊無把握。二因宋精銳的主力軍尚在敵後的定州,予遼主及其南下軍威脅至大。三因宋大名戰略要點屹立不動,山西及河南各路援軍可逐漸到達澶州,而鎮、瀛、滄、冀、貝等州亦皆堅守,宋戰略形勢頗有可為。若真宗赴澶州,則河北諸軍士氣益壯,大有戰勝之望;否則若朝廷南走,則士氣立即瓦解,諸軍皆潰。故寇準此項決策,雖雲賭注,實亦當時唯一救宋之策。
至於遼人,蕭太後由於年歲漸衰,久戰之後,遼人亦困,因生厭戰之心。然遼國勢較強,久戰之後而無所得固所不甘。因用蕭排押之計,欲複瀛莫故地,遂作最後大舉南征。但此役既不能擊滅定州的宋主力軍,攻瀛州又不克。乃欲乘虛直搗澶州逼汴京以逼和,而達到其目的。但又以排押戰死,孤軍深入後方堪虞,萬一前戰不利,將有覆軍的危險,因此謀和之誌益亟,此澶淵之盟所以能夠速成。
因此,此一和約既成,遂能維持宋遼處於和平狀態者凡一百一十三年。至宋徽宗重和元年(1118)因金攻遼,乃有宋金聯盟以夾攻遼人之舉。
(五)結論
孫子曰:“主孰有道,將孰有能,天地孰得,法令孰行,兵眾孰強,士卒孰練,賞罰孰明?吾以此知勝負矣。”茲將宋遼逐一作比較如下。
宋遼二十餘年之戰爭,宋主為太宗光義、真宗恒,遼主為蕭太後聖宗隆緒。史對於光義評曰:“帝以慈儉為寶。服浣濯之衣,毀奇巧之器,卻女樂之獻,悟畋遊之非,絕遠物,抑符瑞,閔農事,考治功。講學以求多聞。不罪狂悖以勸諫士。哀矜惻怛,勤以自勵,日晏忘食。”此言其求治之勤而已。“若夫太祖之崩,不逾年而改之。涪陵縣公之貶死,武功王之自殺,宋後之不成喪。”則亦狹隘多疑狠戾之人物。(《宋史》卷五)
真宗則“澶淵既盟,封禪事作,祥瑞遝臻,天書屢降,導迎奠安。一國君臣如病狂然。……意者,宋之諸臣因知契丹之習(迷信神祗),又見其君有厭兵之意,遂進神道設教之言,欲假是以動敵人之聽聞,庶幾足以潛消其窺覦之誌歟。然不思修本以製敵,又效尤焉。計亦未矣。”可見君臣之愚妄。(《宋史》卷八)
史對遼蕭太後評曰:“後明達治道,聞善必從,故群臣鹹竭其忠。習知軍政,澶淵之役,親禦戎車,指麾三軍(其實二十餘年之宋遼戰爭,凡大戰役皆莫不與隆緒親臨指揮)。賞罰信明,將士用命。聖宗稱遼盛主,後教訓為多。”(《遼史》卷七十一)
“聖宗幼衝嗣位,政出慈闈。及宋人二道(三道)來攻,親禦甲胄,一舉而複燕雲,破信、彬;再舉而躪河朔,不亦偉歟……理冤獄,舉才行,察貪殘,抑奢僭。錄死事之子孫,振諸部之貧乏。責迎合不忠之罪,卻高麗女樂之歸。遼之諸帝在位長久,令名無窮,其唯聖宗乎!”(《遼史》本紀第十七)
以上兩國君主之比較,其高下賢愚判然明顯。
至於“將孰有能”,則遼之耶律休格、耶律色珍、韓德讓,皆非宋之諸將可與比擬。“天地孰得?”宋“水旱螟蝗殆遍天下”(《太宗本紀·讚》),遼卻無之。宋既無燕雲天然國防險要之地,而遼有之。“法令孰行?”“賞罰孰明?”宋有“不行太原之賞”,太宗欲北伐,諸將皆不欲之,曹彬在岐溝關之敗前,諸將囂然,矛盾百出,而彬不能製;傅潛、王超逗撓,以其晉邸舊僚,而不能伸張軍法。遼則蕭太後“群臣鹹竭其忠”。及“賞罰信明,將士用命。”“兵眾孰強?士卒孰練?”宋兵多步而少騎,後來則“民不知兵”。而遼鐵騎精銳而眾多,民皆習戰,如此,則兩國之勝負基本因素,又判然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