廬陵人鄧光薦,在崖山海戰結束之後,攜帶著陸秀夫的遺稿返回故鄉,距離大宋在大陸統治的結束,已經有五年了。
在這五年裏,鄧光薦曆經坎坷,曾經教張弘範之子張珪讀書寫字,不久之後,就和文天祥一起被押往大都,在建康因病獲釋之後,他寫了一首《驛中言別》,贈與文天祥以表依依惜別之意:
水天空闊,恨東風不惜世間英物。
蜀鳥吳花殘照裏,忍見荒城頹壁。
銅雀春情,金人秋淚,此恨憑誰雪?
堂堂劍氣,鬥牛空認奇傑。
那信江海餘生,南行萬裏,屬扁舟齊發。
正為鷗盟留醉眼,細看濤生雲滅。
睨柱吞嬴,回旗走懿,千古衝冠發。
伴人無寐,秦淮應是孤月。
獲釋之後,鄧光薦並沒有選擇立刻回歸故裏,而是選擇了四處雲遊,遊覽江南的風景古跡,也曾在文天祥就義之後,不忘友人的重托,懷著極其悲痛而又崇敬的心情,撰寫了《文信國公墓誌銘》、《信國公像讚》、《文丞相傳》、《文丞相督府忠義傳》,以及《哭文丞相》、《挽文信公》等詩。
在雲遊的路上,他曾涕下沾襟,也曾神清氣爽,還曾歎息不已……回首往事,他似乎覺得一切仿若隔世,仿佛已然陌生。
“國亡,而史不可廢也,中甫(鄧光薦的字),若是你能活下來,還請你替我保管手稿,有朝一日,將其公諸於世!”
在海上漂泊之時,陸秀夫曾經將厚厚地一遝的手稿交給了鄧光薦,希望他有一天能夠將其公諸於世,讓後人所知曉,然而,在崖山一戰,陸秀夫背負著皇帝趙昺投海殉國,而鄧光薦,則在蹈海之後未死,被張弘範之子張珪救起,隻是,陸秀夫交給他的手稿,也有幾卷沉入了海中,再也無跡可尋。
鄧光薦依稀記得,那幾卷沉入海裏的手稿上,寫的大多是行朝逃離臨安府,南下福州、漂泊於潮汕之間的往事,也包括了朝廷撤往流球時的部分物品名冊,不過,對於詳細的內容,鄧光薦已然記憶不清,因而,回到老家,他顧不上歇息,就開始籌劃著去臨安一趟,尋訪當年的親曆者,重新將失去的記憶拾起。
隻是,由於家裏生活拮據,鄧光薦一直都在教書攢錢補貼家用,直到十七年後的大德五年(1301年),眼看自己已經來日無多,年已70的他他這才決定前往杭州,探訪宋末遺事的親曆者。
“駕!”
“客官,這裏就是廬陵站了!”
“多謝多謝!”
大德五年二月十五的清晨,料峭的春寒還未完全散去,一輛驢車就載著一個年過古稀的老人來到了廬陵站,驢車停下之後,在拐杖的支撐下,老人顫顫巍巍地,向著站台走去。
“快點,車要開了,蠻子們,還不快點?”
就在這時,一個蒙古人打扮的元軍士卒手持鋼槍,在密集的人群裏粗暴地推推搡搡,一邊催促著旅客登上列車。
“喂,懶蟲們還要等太陽上山不成?”
自打江南被元軍踐踏以來,趙嫣組織修建的鐵路,就成了為蒙古權貴牟利的重要工具,為了盡可能地從南人手中牟取暴利,蒙古權貴將鐵路包給了斡脫商,讓他們每年上繳五十萬兩白銀,其餘的時間,就任由他們經營,借著鐵路,斡脫商們販賣人口,販賣私鹽,甚至是買賣鴉片,通過這些,斡脫商們牟取了暴利,而整個江南,也陷入了民不聊生的困境之中。
“老人家,我扶你吧,要不就來不及了!”
汽笛拉響,眼看鄧光薦就要錯過列車,一個麵容俊郎的青年人急忙回頭,走到了他的身旁,將他背上,快步跑向了即將啟動的列車。
“開車,開往杭州!”
列車啟動,向著距離廬陵幾百裏外的杭州駛去,看著窗外緩緩移動的風景,鄧光薦這才鬆了口氣,問了身旁方才背他的年輕人一句:
“敢問小生,你這是要去哪兒?”
此言既出,年輕人擦去額上的汗珠,點了點頭,恭恭敬敬地回答了句:
“老人家,在下謝文蘊,這是要去杭州,家裏無以為生,故,家母讓在下前去杭州謀生,順便攢錢補貼家用!要不是韃子的苛捐雜稅多如牛毛,隻怕,我也就不用離家這麼遠去謀生了!”
“看來,如今的天下,真可謂是苛政猛於虎啊!”
鄧光薦輕輕地撫摸著發白的胡須,一邊喃喃自語道:
“若是大宋還在,隻怕,就不會如此了吧?文宋瑞、趙珍珠,你們可好?”
“趙珍珠?老人家,你提她做什麼?”
謝文蘊一聽,不顧禮節,趕忙捂住了鄧光薦的嘴,低聲提醒了句:
“韃子漢奸們,如今最怕我們宋人提及這個末世公主,韃子酋長鐵穆耳(即元成宗)下詔,提及趙珍珠等於謀逆,要淩遲處決,誅滅九族啊!”
一聽這話,鄧光薦不由得有些詫異,搖了搖頭,並沒有再多說什麼,不過,謝文蘊卻是十分熱忱,趕忙拉著鄧光薦,來到了車門旁,說起了事情的前因後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