漸離奔跑在夜色裏,不時抬起右臂擦掉嘴角的鮮血,隨著時間的流逝,他的雙眼越來越黯淡,臉色也變得痛苦起來。
他視線越來越模糊,街旁的石墩,道路兩旁的小樹在眼中逐漸變得昏黑起來,他呼吸越來越急促,從胸口呼出的氣息開始變得滾燙,腳步越來越虛浮,不時被積雪滑倒,重重地摔倒在路旁。
他掙紮爬起來,如果自己這種狀態下倒在路邊,會被凍死的。
深入骨髓的求生本能促使他向著一片透露出暖暖燈光的小巷中奔跑,下顎的血水滴落在未化的雪麵上,濺起一朵朵晶瑩的血花。
陰暗肮髒的窄巷中散發著惡臭,到處堆滿了垃圾。
漸離的腦袋已經開始發暈,他幾乎快走不動了,那一槍將他的內髒也傷到,現在他隻感覺身體似乎已經不是自己的。
忽然間他僵在了原地,痛苦地半跪在地下,他感覺到像是有一雙無形的大手在胸口中絞弄,破開他的血肉骨骼,想要將他的五髒六腑統統扯出體外。
漸離緊咬著牙,看著空無一人的深巷,這個世界在他的眼中已經開始扭曲,眼前開始出現無數虛影,以往死在他劍下的人變為厲鬼出現在他麵前,一動不動地盯著他冷笑。
“你終於也要來陪我們了!”
“我們會在地獄等著你!”
漸離用力最後力氣抽出長劍,大喝道:“滾開!”
長劍破空,無數鬼影為之消散。
漸離臉色慘白,茫然四顧,寂靜的夜中沒有一絲聲響,他在黑暗中緩緩倒下,長劍依然握在他的手中。
一扇破爛的木門後,忽然閃出來一個戴著山茶花的女人,她像是被吵醒,看到倒在地麵鮮血淋漓的漸離,她伸手捂住自己的嘴巴,以防自己大叫出聲,大半夜看到自家門前倒著這麼一個死活不知的人,任誰都要恐懼。
哆哆嗦嗦蹲下去,伸手去探漸離的鼻息,還好,還有氣,女人蹲在那裏,臉上看不清表情。
“管那麼多閑事幹嘛,你連自己都養活不了!”女子咬了咬牙,轉身走進了屋子。
漸離靜靜倒在那裏,天空又開始飄雪花了,嘴邊的血液開始凝結成冰,體溫也開始迅速下降。
小巷中的暖光熄滅,天地間,仿佛誰都沒有再去關注倒在地下的漸離。
女子蜷縮在被窩中,努力地想使自己快一些睡著,不去想門外那個滿身鮮血的少年,可越是這樣,她的雙眼就越是合不住,她忍不住去想,那個少年是否遭人追殺,是否也有親人朋友,如果他死了,會不會有人為他傷心?
“死就死了,一了百了,你還有心思去考慮其他人,你自己死了會不會有人掉淚?”女子開始說服自己。
“可是這天氣真的很冷,我蓋了三層被子還冷的發抖,他隻穿了一件單衣,還受了那麼重的傷。”女子扳著手指,自言自語道。
“你隻是個婊.子,難道不知道婊.子無情這句話麼?裝這麼好心給誰看!”女子像是發起怒來,重重地揚起被子蒙住腦袋。
被子下女人的身子一動不動,呼吸聲卻越來越沉重,忽然她一把掀開被子,跳到床下,連鞋子都沒穿,登登登跑到門口,一把推開破舊的木門。
女人摸了摸漸離的脈搏仍有微弱的跳動,臉上露出喜色,用盡力氣將漸離拖進木門內。
雪花飄零,一會兒的功夫,地麵的血跡便被大雪掩蓋。
漸離此時的感覺非常不好受,他恍恍惚惚,像是在做夢,又像是已經死去,隻剩下一個孤獨的靈魂,以往的畫麵又在他腦海中不斷浮現。
火光,廝殺,女人的哭叫聲,男人的怒吼,牲畜們絕望奔跑,房屋倒塌,牌匾被燒毀,一個孤獨的孩子站在那裏,雙眼無神地看著眼前這一幕,他哭不出聲,連眼淚都流不出來了。
一顆年幼的頭顱落在他的腳下,鮮血濺了他滿臉,他像是連恐懼都忘記了,俯身抱起那顆人頭,嘴唇顫動著,連衣袖被點燃,燒到皮肉都像是沒有感覺。
“阿虎,阿虎你別怕,漸離哥哥這就帶你離開這裏,別怕,再也沒有人能傷害到我們,我們一起逃走,找一個小山村就住下,一輩子都住在那裏,好不好?”年幼的孩子顫聲說道,將那顆頭顱抱的那麼緊,任何東西都不能讓他放開手。
“阿虎,阿虎你說話啊,好不好,我們帶上小詩一起走,我們去找小詩,小詩在哪裏?”孩子走在烈火之中,雙眼完全變得死灰一片,口中機械式地喊著:“小詩!小詩!你在哪兒!回答我!我們離開這裏,我找到阿虎了,我們一起離開,你快回答我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