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人皆知千觴醉是好酒。好酒,釀製方法一般都不簡單,然而千觴醉是個例外。千觴醉的釀製不在技藝高超,而在於巧,就是放置各種材料的時間數量。這些,阿箐自五六歲起便被父母追著背了個滾瓜爛熟。
說來好笑,年僅五歲的阿箐連米粟都還未分清便被爹娘追著打著背那千觴醉的譜子。釀千觴醉原料可不少,那譜子也很長,再加上年少的阿箐不懂世事,對背誦提不起什麼興趣。耐著性子背了兩天後便再背不下去了。
那幾日,府裏的仆人們幾乎都看到夫人或是老爺拿著不知從何處得來的戒尺追著小姐滿院的跑。小姐邊跑邊不住回頭,眼神不時往夫人手上的戒尺上漂。
“娘親,您別追,了我實在學不下去啊。”
“學不下去你也要學。”
夫人手中揮著戒尺朝小姐加緊腳步又追了過去。
小姐也加快腳步,跑的更快。
最終,阿箐還是將那譜子背過了。這要歸功於她那麼聰明的阿爹。
十五月圓,阿爹帶著阿箐去逛燈花節,三兩下就哄了阿箐答應背過譜子。後來,即使阿箐再後悔答應阿爹,也還是硬著頭皮背了下來。
阿箐這人有一特點:答應別人的事無論多難都會做到。她阿爹就利用了這點。
那年,她五歲。
八歲那年,她跟著阿爹第一次去了酒坊;第一次,跟著阿爹阿娘釀千觴醉;第一次實踐了。
其實釀千觴醉材料的譜子是她阿爹自己編寫的,是為了方便記,但有很多漏洞,如果不是親眼看過釀酒過程,很難真正會了。這也是為什麼阿箐的爹娘敢讓阿箐在眾人麵前背的原因了:即便有心人聽到也不會理解其中的意思。
這是一大好處。但照阿箐的意思來說,便是她阿爹沒什麼作詩的天賦,弄得後人不懂了。
再後來,她九歲,這一年,她阿爹阿娘離開了,永遠回不來了。
那天的天氣是那麼晴朗。豔陽高照,萬裏無雲。
一大早,太陽才剛剛出來,明黃色的光照在屋裏,很暖。母親在這光中走進屋來,小心地叫醒她:“箐箐,箐箐……
娘和阿爹今天要出門,晚上才能回來。阿箐在家要乖哦,要聽宣姨的話哦……”
“嗯?嗯……”她迷迷糊糊地微微掙了睜眼,看到母親不太清楚的輪廓,微笑著說:“早點回來哦!”
如果,她知道,那是最後一次見到母親,她一定會睜大眼睛,認認真真的將母親看個清楚,深深地印在腦海裏。
噩耗實在傍晚傳來的。
阿箐坐在院子裏的涼亭上,讀著宣姨從書房找來的一本遊記。少許,她放下書,忽然覺得有點心神不寧。
宣姨跌跌撞撞的從院子外衝她跑來:
“小姐,小姐,不好了。老爺和夫人,他們,他們……”
“砰。”阿箐手中的書落在了地上,風吹過,使得書頁嘩嘩作響。
世界仿佛隻剩下這點聲音啦。
那一天,宣姨告訴她,她的父母——尹家夫婦在返回的路上遇了山賊,丟了性命。
第二天,父母的屍首被運了回來,尹府上下準備葬禮,哀喪十日。
十日後,尹家夫婦入葬。
隨即,尹箐的叔伯們遣散了尹府和酒坊的工人仆人,平分了尹家夫婦的財產,房契,地契……自始至終,他們都沒考慮過阿箐,亦或是他們覺得根本不需要考慮她:一個九歲的女娃罷了。
他們把阿箐的一切都拿走了,隻留下她,好像阿箐與他們毫無半點關係。
在財寶麵前,人人都似隻豺狼,不念親情。
“都帶走了……”,阿箐站在大堂裏頭,身上還穿著送葬的素衣。堂上的白綾還未卸去,孤寂的風就這樣穿堂過,靜靜地,靜靜地靜靜地……阿箐的衣擺隨著風輕輕的晃動。
單薄的身影。
阿箐仿佛忽然之間高了不少,成熟了不少。
長大了。心冷了。
阿箐暗自苦笑:“這裏,很快也是別人的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