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次見到七月,並不是她佯裝乞丐在天香樓門前,不然一個小乞丐怎麼能引起他的注意。
那天他剛從西北回來,一身旅塵,疲憊不堪地依在烏篷船船頭,而船行穿花度柳行過大紅燈籠的映照下,九曲回 廊之間,他看到對麵的她背著藥包,一身翠衣。
楊柳堆煙,簾幕無重處她纖塵不染,如謫仙一般,他記得他凝視著她,不記得了世間的紅塵繁華,他看著她一瞥 一笑,看著她挽起袖子贈醫施藥。
亂世的醫師,真是一個最襯她的職業。
再到後來遇到她,他心生好奇她怎麼會如此想要靠近自己,而後調查之下竟然和君上邪有關,他中途出門一趟去 了藥穀後就知曉了一切。
從此,他便心生願望,隻願守護她一世聖潔,如此一雙素手,他怎舍得她沾染血汙,期間陪她尋藥也是為了斷她 虛妄之念。
“你,怕是不會相信我了吧。”肖子騫盯著莫不動聲的七月,心沉浮在浪頭,一個浪鋪過來,他感覺萬籟俱靜得 可怖。他最珍惜的東西在漸漸離去,平生二十載,他第一次覺得那麼無力。
七月睜開眼睛,曈眸內黯然一片,她緊緊地捏緊衣襟,掙紮著問:“肖子騫,你是故意騙我的嗎?”
她強迫自己不往肖子騫背後看去,那花叢掩蓋中父皇,母後和皇弟的鬼魂又飄蕩在期間。
她不敢看。
他們眼裏都是淩厲的責備,如刀鋒刮過她的肌膚,她強迫自己別開眼神。肖子騫不明白她問這句話是什麼意思, 望著她又執著地走近他一步,她雖然一片絕望,但是卻依然眸色堅定,她朗聲又問了一遍:“我問你,肖子騫,你是 故意在騙我嗎?是不是?”
肖子騫知道真相帶給她多大的痛苦,他更是心痛,他望著她無血色的俏臉,搖頭:“沒有,從來不曾想欺瞞你, 隻是……”
七月倏然打斷他的話,啞著嗓道,“我信你。”
話音剛落,胸口一陣悶痛,口中一片腥甜,在她張口之際鮮血順著嘴角淌下來。肖子騫眸色一緊,迅速掠過去把 她摟在懷裏,施展輕功消失在瓊樓玉宇之間。
“皇上。”被吩咐要一直暗中觀察的劉公公敏捷地從一棵大樹後現身,“要老奴去追嗎?”
蕭鈺望著他們離去的方向,淡淡抬頭看了眼夜幕:“不必了。”
七月重傷未愈,他不想此刻繼續驚擾,肖子騫會好好照顧她的。
這個沉重的夜裏,不要再多生事端了。
“那肖子騫?”
聽到他的名字,蕭鈺眸色中勾起一抹晦澀陰鷙:“我自有打算。”他也是剛才查出的,那個私生子果然還活在這 個世界上,一山難容二虎。
他喝盡酒杯中的清酒,微不可查地歎了口氣。
劉公公哆嗉地看了一眼目光沉沉的皇上。君威壓人啊隻是……他又覺得,今夜皇上的背影甚是孤寂清冷。
肖家府邸自然是不能回去了,肖子騫將七月帶到建在半山腰上的一處別苑裏,這裏在郊外,空氣清新,也有助於 她療養身心。
別苑布置得巧奪天工,地板鋪以白漢玉石,青竹滿園,小橋流水之間曲徑花欉,有一種“小橋流水人家楊柳依 依,芳菲散盡門掩殘紅”的韻味。
在這盛夏之際,在這裏最是消暑。
清晨起來,七月就不發一言地依靠在床頭,肖子騫站在門外,抬起手來想要敲門,最後還是放下了。七月望著窗 紙上投影的高大纖長的影子,垂眸,此刻真是相見不如不見。
“公子,七月姑娘醒了,你可以進去看看她。”冷香的聲音響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