行營之中,擠而不亂,氣氛輕鬆,談笑風生,三千幽並主力的軍心極為穩定。盡管是入山剿匪這等艱難戰事,但上下皆知血旗營乃奸猾鼠輩,真實戰力卻不值一提,還有郡兵做前導炮灰,勝利勢在必得。棗嵩大帥也一早便確定了此番征僥方針,那就是步步為營,穩打穩紮,以千鈞之力碾壓血旗營,大軍上下自然為之放心。
突然,幾名麵色惶急兼一身狼狽的人奔入營門,引起了眾軍卒的疑惑。有麵廣的認出為首來者是棗嵩的心腹族人棗豐,聽這廝隨著郡兵提前去了飛鷹嶺,怎的這般返回了,莫非前方出了變故?果不其然,中軍大帳內不久便傳出一個物品摔碎之聲,伴以棗嵩的怒聲斥罵:“廢物!統統都是廢物!”
棗嵩的怒罵令帳外軍卒們一片愕然,實因太過少見。棗嵩,字台產,潁川長社人,乃才名遠揚的正版文士,其父棗據乃大晉之名的文學家兼道家,曾任冀州刺史,其兄棗腆亦善文才,官至太守,他們可謂一門三文士,皆有書作傳於後世。這樣的棗帥,論家世論名望論涵養皆非盧闡那等郡中士人可比,而今竟然雷霆至此,可想事態之嚴重了。
不久,棗嵩擂鼓聚將。鮮卑軍主將富勒,也即段務勿塵一早便遣出追剿血旗營卻瞎打轉一無所獲的那位千夫長;烏桓軍主將丹沛,也即全軍覆沒於王家寨,自身邊鬧肚子邊逃亡的那位遼西烏桓少單於,以及其他一些幽並聯軍高級軍將,紛紛進入中軍大帳緊急議事,行營的氣氛頓便緊張。
不待帳中的大人們論出個子醜寅卯,便有中丘敗兵陸續逃回行營,也帶回了盧闡大軍慘敗飛鷹嶺的消息,棗嵩並未遏製這等沒法隱瞞也沒必要隱瞞的軍情流傳,是以全營軍卒很快便悉數知曉。不出預料,棗嵩隨後便發布軍令,緊急調遣五百精兵,連夜趕往飛鷹嶺外增援中丘大營。隻是,援兵剛到營門口,又有敗兵帶回最新軍情,遠看中丘大營內火光衝,定是業已被破了。
得,這下連援兵都省了,盡管敗兵中始終不見中丘大營的留營軍兵,可那些動輒投降的貨,幽並大兵誰還關心他們的死活呢。行營中軍大帳,軍議重新來過,沒多久,那個喪門星棗豐諾諾出帳,繼而匆匆出營東去,頗令人驚異的是,這廝盡管臉上有著五個鮮紅的手指印,卻殊無沮喪之態。普通軍兵們自不知道,棗豐這是前往中丘盧氏索要密道詳情,能夠承擔這等重任,他棗某人還需擔心失寵嗎?
終於,又一波催糧催物的軍官離營東去之後,中軍大帳掀開,軍議結束,各位將官各自回營,一如壞消息傳來之前的泰然若定。一直運籌帷幄的棗嵩大帥最後一個也出得帳來,雲淡風輕,儒雅英挺,威武中不乏書卷氣,頗一副四旬男饒成熟魅力。他掛著淡淡笑容,巡視軍營各處,用他的自信來撫平有所動蕩的軍心。
幽並聯軍的大兵們是久經戰陣的,他們知道文人智將們最善做戲,是以棗嵩的雲淡風輕並未起到預期效果。好在那些粗鄙軍將們的吆喝斥罵依舊帶勁,大兵們這才放心,心思靈巧的更是察覺,大人們似已尋得了大破賊軍的良方。於是,軍心遂定。
然而,正所謂有不測風雲,一波方平,一波又起。就在幽並行營恢複如初,大兵們準備洗洗睡的時候,包括棗嵩,包括丹沛,包括富勒,包括三千幽並大兵,幾乎同時皺起了眉頭。缺乏大規模信息渠道的這一時代,能同時讓三千人齊齊皺眉的,恐怕隻有一位,那就是老爺了。
沒錯,這次就是老爺幹的!因為,下雪了,雨雪。下雪對入山剿匪意味著什麼,連普通百姓都能想得明白。於是,就在雪花悠悠飄落的一刻,幽並行營的三千大軍,包括大帥棗嵩在內,下意識的向著老爺,齊齊真誠的祈禱:千萬別下大雪啊!三千悍卒的念力,直衝雲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