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一人口與土地之間的矛盾,到了清代更加突出。根據研究,紹興的人口密度竟達每平方公裏579.55口,居全國人口密度的第三位。而這時僅通過墾殖土地去消弭人地之間的矛盾,已經陷入停滯狀態,再難深入,因為土地拓展至此幾乎接近尾聲,根據明萬曆十三年(1585)統計的耕地數,當地的耕地結構是:田占58%,地占9%,其他蕩、池、漊、塘、浜、瀝、港占1%,山會平原的土地開發達到了極限,即所謂“水岸田畔,凡可資耕種者,幾無一隙之存”。
因地狹人稠帶來的生計問題,嚴峻地擺在了每個紹興人的麵前,迫使他們千方百計尋求出路,所謂“地若不勝其民,而民皆不安其土”。徐光啟從全國的角度,講得更加明白:“南人太眾,耕墾無田,仕進無路,則去而為末富、奸富者多矣。”像前麵剛剛提到的祁彪佳,就花了整整兩卷的篇幅專門“雜議”救荒,並提出了一個饒有趣味的解決辦法——“節食議”。他認為,紹興一帶的百姓平時沒有什麼儲藏,大多三餐食飯,費米最多,既然現在糧食不足,就應該減三餐成兩頓,改食飯為喝粥,這樣,兩天便可省卻一日的開銷。如果人人從我做起,從今做起,年年都這樣節食的話,那麼紹興人就不必受天時地利的製約,也不必仰給外來的糴米了。當然,這隻是祁彪佳的一廂情願,荒唐透頂,滑稽可笑,大部分的紹興人恐怕不會憑借少吃飯來節省糧食,必定另辟蹊徑養家糊口。於是更樂意種植投入、效益明顯高於糧食作物的經濟作物,追求最合理化地使用有限的土地資源,而且,隨著種植比重、區域的日漸擴大,形成了農業生產的專業化趨勢,而相對於以糧食作物為主的傳統經營方式,需要將更多的生產品投放市場,換取其他生活必需品。如此一來,勢必導致區域間商品交換的增加,從而造成市鎮的興起和發展。
安昌成市,正是在當地人地矛盾日益突出的背景之下,由農業生產專業化引起的商品交換不斷增多的結果,如《安昌記》所載:“木棉之利,歲登數十萬,而此數十萬木棉,又必於市易粟與一切居處日用之資,則市有之懋遷有無,又不啻數十萬。”棉業專業化的全麵展開,不僅使從業者所需的糧食以及其他生活必需品必須依賴市場,即使是棉業本身,包括棉花種植、收購、軋彈、紡紗、染織等主要環節也與市場密切相關,時時被商品經濟所滲透,所有這些,是促使安昌成市的基本原因。
(二)錢江北移
前已述及,安昌瀕錢塘江。這是一條著名的潮汐河流,王充《論衡·書虛篇》曰:“浙江、山陰江、上虞江皆有濤。”“浙江”即錢塘江,所說的“有濤”一語,說明了這是一條特殊的潮汐河流,“有濤”是指湧潮,一日二度的潮汐,侵入山會平原的北部,使之長期泛濫,一片沼澤。而錢塘江從杭州以東到尖山一段,曆史上一直改道,江道擺動於南大門(在坎山、航塢山與赭山間)、中小門(在赭山與蜀山間)、北大門(在蜀山與海寧故治即今鹽官鎮間)之間。
春秋以前的錢塘江江道,史籍缺乏記載。春秋吳越交戰時期,江在南大門。此後直至南宋前期,未見江道變化的記載,當以南大門為主要通道。
從曆史記載中觀察江道北移的動向,始於南宋嘉定十二年(1219),所謂“海失故道,潮汐衝平野三十餘裏,至是侵縣治”,潮水曾直薄紹興對江的海寧城下。但江道北移隻是一個漸變的過程,南大門並未就此封閉,甚至在元代末葉依然暢通無阻,因為至正四年(1344),山陰縣沿江的白洋港,仍有大型船舶靠岸。明代初期出現江道屢次北移卻又屢次南轉的情形,海寧也隨江道變遷屢修堤塘,但南大門仍未封閉。萬曆三年(1575),江道主流第一次轉向北大門,“壬申、癸酉間,流尚細微,至乙亥六月廿三日,遂驟決而成大江”。而與此同時,山會平原以北,蕭山、山陰兩縣交界處的瓜瀝、九墩等處沙地,即發展了曬鹽作業。這是對南大門漲沙進行利用的第一次記載。清雍正前後,錢塘江江道北移並最後穩定在北大門,南大門故道就逐漸淤積,成為一片沙地,而且向東不斷擴展,形成三江口以西的所謂乾坤兩號沙地,麵積達40萬畝以上,稱作南沙。“今南塘迤北,漲沙數十百裏,二山之間,久成平陸,即安昌北境白洋山外”。安昌以北白洋山外原淺海沼澤地,成大麵積沙地,為植棉創造了一定條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