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具體分析安昌成市的原因之前,有必要簡略回顧一下市鎮興起、發展的曆史軌跡。
市鎮作為商品交換的場所亦即“市”,古已有之,曆史悠久。
傳統農業經濟一般基於一家一戶的個體生產,其特點是它的自給自足,“都是直接生產自己的大部分消費品,因而他們取得生活資料多半是靠與自然交換,而不是靠與社會交往。一小塊土地、一個農民和一個家庭;旁邊是另一小塊土地、另一個農民和另一個家庭。一批這樣的單位就形成一個村子;一批這樣的村子就形成一個省”。換言之,農戶除生產糧食外,還生產幾乎所有必需的生活資料與生產資料。而事實上,因客觀條件的限製,農戶並不可能生產他們所需要的一切物資,像人類生活的必需品之一——食鹽,就是大多數地區農戶所不能生產的。因此,即使是在中國農業社會初期,因存在著“以物易物”的最基本的商品交換形式,也就一定有交換的場所。這種交換場所,無論多麼原始,也是市場,古人稱之為“市”,並衍生出諸如“市井”、“市肆”、“市廛”這樣一些稱謂。
秦漢以來,在州縣以外的地方出現“市”,被稱為“草市”。“草市”相對於縣邑以上的都市、官市而言,既可指鄉間草民交易之所,也可指地處農舍草廬之所。
“鎮”原先是中央政權在北方邊境設置的軍事戍地,故又稱為“軍鎮”。其名稱最早正式出現於北魏時期。因許多鎮戍置於水際要衝,貿易方便,長此以往,人口聚集,形成集市,為一方商品交換中心。中唐以後,藩鎮割據,尾大不掉,利用軍鎮所占地方,鎖河征稅,與地方政府相抗衡,削弱朝廷利益。北宋建立後,為強化中央集權,一方麵下令各地節鎮所領支郡直屬朝廷,鎮將不得幹涉地方行政;另一方麵淡化鎮的軍事戍地功能,而在商賈彙集之地置文武鎮官,具體負責榷酤商稅、煙火公事。鎮由原先的軍事戍地逐漸蛻變成農村市場。草市之外,又出現了“鎮市”。由於鎮被納入地方行政建製之內,加上規模較大的農村集市大多由官府派員監管,“在地方形成縣市、鎮市、一般小集市的三級市場結構。就農村市場而言,也就是形成了作為在都邑與農村小聚落兩者之間中介的‘鎮市’以及一般集市這樣兩個層次。一般稱前者為鎮,後者為市”。
此後,隨著商品經濟的進一步發展,“設官將禁防者”的鎮越來越被農村市場融合、消化,“市與鎮之別,前誌無標準,大抵沿用舊時之習慣名稱,以商況較盛者為鎮,次者為市,而附以行村”,並按商業地位演變成為“市鎮”並稱。“市鎮”一詞則日益成為商品交換場所的通稱。
一、成市的原因
(一)人地矛盾
紹興是一“三山六水一分田”的“澤國”,其基本特點是大量人口集中聚居在狹窄的宜耕土地上,以致構成了該地區“人眾地狹”、“民多田少”的格局。這一格局的最終形成,應與“永嘉之亂”、“安史之亂”、“靖康之難”所引起的北人三次大南遷相關。過去,學術界往往將北人大南遷的原因歸結為越文化的開放性,而且這種開放性源遠流長,上可溯及越王勾踐重用非越之土著範蠡、文仲、計倪等為謀臣之時。的確,這種開放性的文化特征極有利於吸納人才,既為經濟開發提供了足夠的勞動力資源,也傳播了中原的先進文化和生產技術,促進了當地經濟的大發展。但北人大南遷的負麵影響也不容忽視。據載,早在東晉南朝時期,山陰縣已出現了“土境褊狹,民多田少”的現象,號稱“民戶三萬,海內劇邑”。會稽郡的人口也由原來的“戶三萬”上升至戶52228,口348014,平均每戶大約6.6口,人地關係開始緊張,以致不得不“徙無資之家於餘姚、鄞、鄮、三縣界”,以減輕當地的人口負荷。當然,這“完全是在外部因素的強刺激下出現的,而不是本區域全麵、累計開發的邏輯產物”。而至南宋初年,因為北人大量湧入,浙江成移民的中心,“四方之民,雲集兩浙,百倍常時”,至於山陰、會稽,就連城內的寺院都成了臨時寓所,根據嘉泰元年(1201)統計,紹興府共有主客戶273343戶,計成丁人口334012人,老幼殘廢疾不成丁人口107072人,其中會稽縣共有35406戶,成丁人口41781人,不成丁人口14348人,山陰縣共有36652戶,成丁人口46227人,不成丁人口15767人,兩縣有12萬人,較之於北宋大中祥符年間,足足增加了1倍多。
針對日趨尖銳的人地矛盾,幾個世紀以來,當地首先從農業係統內部作了許多嚐試,諸如不斷開發、墾殖土地,提高農業勞動生產力水平,即通過提高農業耕種技術和土地豐收的途徑,大幅度增加畝產量和區域生產總量,使原有的土地可以容納比原先多得多的人口。然而,長期安定的社會氛圍所繁衍的人口,更加劇了人地矛盾,“江南寸土無閑,一羊一牧,一豕一圈,喂牛馬之家,鬻芻豆而飼焉。……江南園地最貴。民間蒔蔥薤於盆盎之中,植竹木於宅舍之側,在郊桑麻,在水菱藕,而利藪共爭,誰能餘隙地”。徐渭在論明中葉會稽縣的人地狀況時說:今按於籍口六萬二千有奇,不丁不籍者奚啻三倍之。而一邑之田僅四十餘萬畝,富人往往累千至百十,等其類而分之,止須數千家而盡有四十餘萬之田矣。合計依田而食與依他業別產而食者,僅可令十萬人不饑耳。此外則不沾寸土者,尚十餘萬人也。然即令不占於富,而井分之土亦不足矣,烏在其為不病於養哉?較徐渭稍晚一些的祁彪佳在論明末山陰縣的人地狀況時也說:越中依山阻海,地窄民稠,即以山陰一縣計之,田止六十二萬餘畝,民庶之稠何止一百二十四萬。以二人食一畝之粟,雖甚豐登,亦止供半年之食,是以每藉外販,方可卒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