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現在滿心隻等著過年,我白天發呆,晚上睡覺都在猜想媽媽會以什麼方式回來。家裏還沒裝電話,也許她會打到鍾晏家?或者她會直接回來,帶著裝滿零食的背包……
天氣越來越冷,年味也越來越濃。年三十的晚上,我固執的守在客廳裏要把春節聯歡晚會看完,我期待在某個時刻,媽媽一敲門,我就能第一時間見到她了。
那一晚電視上的光影流離持續了很久,一直到聯歡晚會結束,媽媽也沒有來。
第二天從大年初一開始大家就四處拜年,鍾晏一家一大早就敲響了我家的門。按規矩我要給每位長輩倒一杯紅糖水,鍾叔叔和鍾阿姨都笑著塞給了我一個大紅包。鍾晏翹著二郎腿,穿的精氣神十足,很快就被鍾叔叔在後腰呼了一巴掌,“坐好了。”
今天的飯偏鹹,爸爸沒什麼笑容。這一整天,媽媽還是沒有出現。
初二爸爸要帶我去姑姑家拜年,姑姑家在另一個城市,如果我要去,那今天肯定是回不來了。想到可能會錯過媽媽回家,我就拚命的搖頭,表示絕對不去。
爸爸早就換好了衣服,他對我突然的無理取鬧有些奇怪,但還是不容置疑的讓我趕緊收拾出門。
我的確換上了過年才穿的新衣服,連短短的頭發也用粉紅色的蝴蝶發卡別好。可是任爸爸怎麼說,我都是搖頭,坐穩了不肯走。
爸爸煩躁的在客廳裏走了兩圈,他怎麼也問不出我不肯出門的理由,耐心將盡,“顧安安。”他連名帶姓的叫我的名字,用方言說道:“大過年的你是不是要討打。”
我心裏一突一突的,縱然害怕,還是梗著脖子道:“我不去,我要留在家裏。”
我爸的脾氣本來就不好,他板著臉的樣子真的可怕。他就是用這樣的臉跟媽媽吵架,也是這樣砸掉了那隻碗。
“你已經大了你知不知道,過完年就大一歲了,你懂點事好不好!”
爸爸的聲音有些疲憊,但我覺得更像是積壓之後的發泄。他明明也不適應的,不適應沒有媽媽的日子。
可他們還是選擇了離婚,在我不知道的時候,用我不知道的方式。
我“哇”的一聲哭了出來,在我哭的力竭的時候根本沒辦法好好說話。我想告訴爸爸,如果沒有人給她開門,她可能連一年一次也不會回來了。
爸爸一吼,“你哭!”他是真的不明白我在哭什麼,隻有以怒吼來掩飾和我的對峙。
有人在敲門,爸爸隻好把煙盒塞回衣服口袋,怒氣衝衝的去開門。
門外站的是鍾叔叔,他穿了一件灰色的呢子大衣,筆直的西裝褲,在暗沉沉的樓道裏襯得他格外顯眼。他越過爸爸走了進來,皺著眉頭看了一眼屋內的景象。我爸挺不自然,“沒什麼事。”
鍾叔叔責怪的看了爸爸一眼,拉著我往外走,和藹的說:“安安乖,先去和你鍾哥哥玩會。”
鍾晏剛好從對麵走過來,一言不發的上來牽我的手。
我低著頭不住的淌眼淚,在門關上前,隻聽到鍾叔叔一句,“你跟孩子發什麼火?”
鍾晏飛快的把我拉到房間,也有些擔心,“惹你爸爸不高興了?”
我沒有說出口,我甚至懷疑爸爸早就忘了。他說過媽媽會回來,可是他根本不放在心上。從頭到尾,隻有我記得,隻有我一個在等。而媽媽也不回來,說不定連她也忘了。在這種大唱闔家團聚的日子裏,卻隻有我一個人記得!
外麵炸響了一個鞭炮,劈裏啪啦的響聲一陣接著一陣。大白天也有人放彩色的煙花,在天邊炸出一團團白霧。
我再次想起那個輪船的謊言,他們兩個人合作的謊言也好過單獨的欺騙。
連踏出家門都有一股恐懼感,抱著最後一絲期待,我甩開鍾晏的手快速的跑出他家。正好看到家裏剛剛敞開的一道門縫,鍾叔叔握著把門手側身出來,“是你堅持要爭取安安的撫養權,現在就覺得不耐煩了?安安現在才多大,你要控製的是你的脾氣……”他看到站在門邊的我,又笑過不再說話。
我走回房間,用力扯掉了頭上的蝴蝶發卡。僅僅用膠水粘上的塑料蝴蝶抖了幾下翅膀,然後就無情的脫落。
我不想說出想念,我期待已久的想念也是被欺騙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