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隻能眼睜睜的看著一群又一群剛放學的學生從我麵前走過,在他們探究驚奇的目光中我頭一個學會詞就叫淡定。
我聽到背後媽媽大呼小叫的喊聲,門衛老伯笑的茶水缸都翻了地。好幾個人輪番來幫我拔頭,但都無果。
六年級的隊伍走過來,終於我看到了鍾晏,他個頭挺拔,就排在隊伍的頭一個。見我撅著屁股,頭擠在鐵門中間的滑稽模樣。他一愣,接著竟夥同一群男生笑的前仰後合。於是我憋了半天的眼淚立刻奔湧而出,嚎的那叫撕心裂肺。
那天我轟動了小學,幾個老師齊心合力,一個捧著我的頭,兩個老師左右在拉鐵門。鍾晏就在我頭上喊:“加油,加油!”終於把我從鐵門裏摳出來,我已經隻剩半口氣了。
一看到鍾晏,我差點就把眼珠子給瞪出來,他笑的滿地打滾的同時也非常勉為其難的接受了和我重歸於好。
學校的老師似笑非笑的看著我,直接斷言我將來是要幹大事的料。
後來有段時間,人們嘲笑的方式成了“你腦袋被門夾過嗎”。我冷眼嗬嗬的看著這群後輩,“我可是被鐵門夾過的人!”
因為實在受驚不小,托了我脖子上一圈紅痕的福,回家後才免了爸爸的一頓“鐵砂掌”。在“鐵門事件”的第二天,媽媽抄著我去了幼兒園之後,又特意跟老師囑咐道,千萬千萬不能讓我亂跑。
可是她忘了那位老師說的話,我注定是幹大事的料。
不知道班裏的同學從哪裏得知的,總之我被鐵門卡頭的事風靡了全班。誰都知道一個五歲的女孩被卡在師範附小的鐵門裏大哭大喊,哭得校領導都圍了一圈,才把她從鐵門裏拔了出來。短短一個上午,我就成了同齡人眼裏的英雄,她們又激動又好奇的盯著我脖子上的紅痕,問東問西,就恨不得以身代我了。
在那個還不知丟臉是何物的,連換牙都顯得驚天動地的年紀,我一下子就自我膨脹了。
下午有人在學校的小花園裏撿到一隻金屬環,立刻如獲珍寶的獻給了還是“英雄”的我。
這個鐵環連電視上鑽戒的萬分之一的美感都沒有,可同時,又比我們常玩的易拉罐的拉環好看多少倍。
我立刻套在在了手上,有點鬆,我又上牙麵目猙獰的把圓環咬緊,直把手指上的肉突出一截,才完成了這次王者的“加冕”。
結果就是等到媽媽放學來接我,我的手指已經漲成了一個紫蘿卜。銀灰色的圓環上還刻著我的牙印,媽媽的臉一下就黑了八度。
老師找來一個鑷子,苦笑著把我手上的金屬環鉗開。她喋喋不休的說教了一番,我依然一句都沒有聽進去。隻有媽媽的一聲歎息鑽到耳朵裏,“我在外麵已經夠累了,別跟你爸爸一樣,你能不能幫我省點心。”
可惜我如所有人想的那樣膽大妄為,沒心沒肺。我從來沒有留意到家裏越來越緊張的氣氛。時常傳出的爭吵、碗碟的碎聲、還有爸媽的紅臉……這些都擺在我麵前的現實,我竟從來都沒有放在心上。
無論發生什麼事,最後我們一家三個人都會上桌吃飯。要不怎麼說“一家三口”,我以為總是亙古不變的。
到了1999年6月,在我剛滿了七歲生日之後,還有三個月就要去上小學了。暑假裏媽媽破天荒的把我送到了鄉下外婆家。鍾晏沒有如我所想的依依不舍的來送我,他正抱著鍾叔叔給他新買的遊戲機玩的痛快。
我對外婆家最大的印象除了遠,就是去年那場大洪水。泥黃的深水一直蔓到了大人的膝蓋,我全程都被爸爸抱著,數著不時從水裏跳起來的大魚。
那兩個月,沒有吃飯、睡覺、找鍾晏。我隻是一個人聽著房子後繁密的樹間一聲長過一聲的蟬鳴,在電視上《貓和老鼠》的追逐聲裏躺在床上一遍遍打滾。
而當我回到家的同一天,媽媽卻拎著行李走了。鍾晏硬把我拉到他們家,收起了他總是戲弄的笑容,他告訴我,他們離婚了。
天知道,離婚到底是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