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塊黃銅製的,一麵雕刻著小猴,一麵雕刻著一個光屁股小孩的紀念幣上,清清楚楚的刻著我的出生年月,幾點幾分呱呱落地。
虧了這塊紀念幣,我知道自己生於1992年6月的晚間十點,絕非爸爸說的我是從橋洞底下抱來的。當我義正言辭的表示不信後,他們又改口成我是從輪船上抱出來的。並繪聲繪色的描述我那時穿了一件破破爛爛的軍大衣,身上還留著封信,寫明了求好心人收養。
他們的表情肅穆認真,絕無一絲玩笑的意味。我顫顫悠悠的捧著紀念幣,“哇”的一聲放聲大哭。
爸爸媽媽卻沒有像往來一樣來哄我,而是不約而同的笑了起來。這讓我更加確信,我果然不是他們親生的。
原來這麼多年吃的飯,都是被人施舍來的。
於是我哭著喊著去隔壁找鍾晏,哭的那叫一個撕心裂肺。我把手捶的通紅之後,鍾晏才一臉不耐煩的開了門,“小祖宗,又怎麼了?”
我如見了救星立刻撲上去抱住他的腿,他把我一拉一提,拎小雞似的把我帶到房裏。然後就盤腿坐在我麵前,興致勃勃的看著我哭,“你要不要再大點聲!”
在我抽搭著說出了我的家其實是艘輪船的事實下,他麵色複雜的看了我一會,“顧安安,你還真信了?”
他一臉嫌棄的跟我說,“你爸本來給你準備了很多名字,說要是個女的就叫顧念,是個男的就叫顧博文。可惜啊,一看到你長的跟個脫毛猴似的,隨口說:‘就叫顧安安吧。’”
就叫顧安安吧!
就叫顧安安吧!
據他所說,在媽媽平安生下我的第二天,他們一家人就到了醫院探望。當時媽媽很友好的讓已經七歲的他來抱一抱我,可是他看著又幹又瘦像隻猴子的我完全生不出一點憐愛之心,唯一的想法就是把我扔回猴山返璞歸真。
他當然是想不到,等我能走能嚎之後,他卻成了那隻公猴子。
在我能下地之前,父母忙於工作,又不放心把我送到托兒所,隔壁的鍾叔叔一家非常熱心的接下了我的看護工作。於是三歲之前的一半時光都是在鍾叔叔家度過,那一半中更多的時候,又是鍾晏帶著我。
鍾晏不止一次的表明那簡直就是他一輩子最痛苦的時候,他漫長的人生軌跡硬生生被我拉短了征途,讓他提前體驗了一把少年奶爸的感覺。
終於等我能走能跑了,我就徹底成了鍾晏身後甩不掉的小尾巴。隻要鍾晏放學回來,基本就是他到哪我到哪。他跟人去騎自行車,我就在後麵滾泥巴;他跟朋友勾肩搭背,我就在後麵拖他後腿;而當他偷偷去網吧時,我就被扔在門口當眼線。通常,一根棒棒糖,一塊巧克力,就能讓我任勞任怨。
直到某天,我把酬勞升級為兩塊巧克力,鍾晏眼露不屑,“還會討價還價了。”便不再理我。一小時後,我傻愣愣的看著鍾叔叔從遠方殺氣騰騰跑來。我連反應的機會都沒有,就看到鍾晏被揪著耳朵,鬼哭狼嚎的被從網吧裏拖出來。
他的遊戲幣還攥在手裏,“顧安安,我錯信你了。”
我跟著鍾叔叔回家,隔著門板我都能猜想到底發生了什麼。
那天之後,他好長一段時間都沒理我。即便鍾叔叔勒令他必須陪著我,他也隻是隨意哼哼兩句敷衍,然後連個正眼都不給我。
我口齒不全的咬著字,“那天你被打了嗎?”
鍾晏兩眼一瞪,“你要不要我演示給你看!”
我支吾著不敢說話,眼淚頓時就“吧嗒吧嗒”的往下掉。除了可怕的幼兒園,那時所有的一切啊,鍾晏不理我就是世界上最恐怖的事。
就是這件事,刺激了我人生中的第一次大冒險。
在他單方麵的冷戰持續了兩個星期後,我趕在了星期五的黃昏,趁著媽媽牽著我去樓下買菜的時候,我一鼓作氣掙脫了她的手朝學校跑去。回想那一路的驚險,多像是披荊斬棘趕去城堡的惡龍。當時隻覺得自己是惡龍,大概是鍾晏長的太像騎士了吧。
終於我跋山涉水溜到學校去找他,麵對那高牆一般的移動門咬緊牙關,卻在準備擠門而入的時候把頭卡在了鐵門裏。我慌忙的拔了幾下,果然媽媽說萬事開頭難,我就獨獨死在了開頭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