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葉素起了一個大早。天邊剛泛白，她就梳洗完畢。對著窗外，吹了一陣曉風。昨晚又夜不成寐。
忽然想起張愛玲的《多少恨》，宗豫最後還是未留住家茵。家茵走後，他在她租住的房間裏看見一隻破香水瓶，瓶中插著一枝枯萎的花。“他把花拔出來，推開窗子擲出去。窗外有許多房屋與屋脊。隔著那灰灰的、嗡嗡的，蠢蠢動著的人海，仿佛有一隻船在天涯叫著，淒清的一兩聲。”
每回看到這，葉素的心就隱隱作痛，仿佛她就是文中的虞家茵，愛著宗豫卻又不得不離開他。張愛玲書中的女子似乎每人都挾帶著一個雕工繁複的沉木香箱子，裏頭裝滿了久不見日光的塵封的羅愁綺恨。若有一天，搬出來曬一曬，定是像那江南的梅雨天，散發出一股淡淡的黴味。甚至還有幾塊，已被光陰的蠹蟲，啃齧的斑斑點點。
大學時，就嗜愛張愛玲。此刻回想，原來一切皆是宿命，宛如“心比天高，身為下賤”的晴雯，她之死就是宿命。她的清醒的悲涼，就是葉素此段人生的基調。
葉素給昨夜未歸宿的張然留了一張字條，便提著自己來時的一個包出門而去。這兩個多星期，顧玄暗地裏給買的手機、飾品、衣服，她統統留下，疊的整整齊，碼在一邊。她想，縱然他不會要她用過的舊物，那也讓他自己去丟。她這樣去做，相信洞察人心的他自然會明白她的決心。
走出公寓大樓，葉素下意識地往左右看了一看。忽然，她自嘲地一笑，“唯恐避之不及的，卻又把他的話當真，真是夠蠢！你應該慶幸你的宗豫不是他！”馬路上的車輛稀稀落落，在薄薄的霧氣之中，仿佛一張張宿醉未醒的臉。等了半天，終於招來一輛。臨上車前她又回頭看了一眼高聳入雲的公寓大樓，心頭竟湧起一股莫名的悵然若失。也許，那是一種悼念，憑吊不得不失去的痛楚。
“走了就要全然忘卻。”她在心裏對自己默念。
“先生，葉小姐要上車了！”
齊叔回頭，著急地望著他。
“調頭，回公司。”
“那葉小姐呢？”
“我沒有義務接送她。”顧玄向窗外瞥了一眼，不冷不淡地說。
“可是……”
“齊叔！”
“是，先生！”齊叔無奈地調轉車頭。
顧玄理了理早上出門未折好的衣領，嘴角露出意味深長的一笑。
給她希望，然後讓她失望，這樣她才會記憶深刻……
遵照醫囑，葉素一從寧波回來就帶父親回醫院拆線。那天杜煜沒有坐診，給葉天明拆線的是他們同組的另外一個醫生。
“哦，愈合的很好嘛！這線縫的多漂亮！”
“嗯，是啊，”葉天明雖有些緊張，但仍努力微笑，“要多謝杜主任！”
“杜主任的技術在我們醫院可是有口皆碑！”
“是啊是啊，要是沒有他，我早就見閻王去嘍！”
“爸，”葉素在簾子外輕喚了一聲，“別說這種不吉利的話！”
拆線的醫生探頭瞧了一眼，問道：“你女兒？”
葉天明憨笑著點點頭，“自從生病後，管我管的可嚴實了。這也不許，那也不許。你瞧，現在連說話都不能痛快說！”
“那是女兒為了你好，是對你的一片孝心！”
“是啊，這段時間真是難為了她！跑東跑西的，還得到處籌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