暴雨過後，帶來了一陣涼意。幹燥的要著火的樹葉，經過一番梳洗，恢複了原本的青翠欲滴。水泥地裏深深淺淺的積水，鑽進鞋裏，沾濕腳背，有一種清清涼涼的觸覺。也許，索性脫去鞋子，更可以感受雨水的親昵和自由的氣息。葉素坐在窗前呆呆地發愣。
走廊一陣腳步聲響，一個高大的身影走了進來。葉素回過頭來，正撞上來人的眼睛。耳根一熱，立時滿臉緋紅。
“你爸爸呢？”杜煜開口問道。
“出去了，”葉素不自覺地站了起來，“我媽他們帶他活動活動筋骨。”
“看來恢複的不錯，一兩天的功夫就把活動範圍從床上擴展到醫院啦。”
“嗬嗬，是啊。那天回來看見爸爸，感覺他就像換了一個人。之前奄奄一息的，現在仿佛得到了重生。”葉素的窘迫漸漸散去，心底裏潛藏著的歡喜，宛如逢著雨落的花骨朵兒，正一點一點地綻放。
杜煜淡淡地笑道：“管子拔了之後，病人多下床走動，對他們有好處。特別是像你爸爸這樣全身麻醉的大手術，更要經常活動。人不動，腸子就不動。”
“嗯。聽葉鑫說，那天早上我爸連坐起來都困難，可後來一聽你說，人再不動，腸子就要壞了，立馬就能坐了。當天晚上，他們倆還扶著他在走廊走了一圈。”
“我爸他很相信你說的話！”葉素又補了一句。
“那是當然。”杜煜燦爛地笑著，“患者就得相信醫生，不然治療效果會大打折扣！”
杜煜合上病曆本，“病人還有難受的地方嗎？”
葉素搖搖頭，“其它都好就是一直咳嗽。”
“可能肺部有些感染，不過不要緊，”杜煜輕輕拍了拍她的肩膀，“待會我再開點止咳糖漿。”
“謝謝！”
杜煜嘴角往一邊一歪，勉強一笑。眼睛盯著剛又打開的病曆本，慢慢地往走廊走去。
“杜醫生……”葉素朝左右看了看，欲言又止。
短暫的別離，讓她的心漸漸明朗。但她知道，這一切不過癡人說夢。
走出5號樓，依舊看見葉素的父母、弟弟在水塘前散步。杜煜推了推架在鼻梁上的眼鏡，輕輕歎了一口氣。特意挑的時機，但想說的話仍然什麼也沒說。
“下次吧，有些債既然要還，就趁早了結！”杜煜大跨步地走去。
翌日早上，快到查房時間，葉素的心就開始小鹿亂撞。
人就是如此，雖一再告誡自己不要玩火**，卻依舊飛蛾撲火。
她眼巴巴地盯著門口，既緊張又興奮地盼著，仿佛重回到了青蔥歲月。
一天的喜怒哀樂，全係在心儀的他身上。在他經過的地方偶遇，僵直了身子淡然地走過，然後偷偷地望著他的背影漸行漸遠，內心湧動的欣喜宛如地底冒出的清泉，汩汩而滿。
如果有一天，他未出現，那一日注定山崩地裂。一日不見如隔三秋，其中溢滿的不是酸楚，而是煎熬，猶如罌粟。縱然知曉它會令人無法自拔，但花開絢麗的美，如熠熠的燈光，早已使人迷狂。
飛蛾撲火，用旁人的眼觀之，是徹頭徹尾的一個悲劇。但於飛蛾而言，它用一整個生命追尋，就是為了那一刻的奮不顧身。它要的不是生命，而是璀璨。
大學四年，葉素就苦苦地暗戀了三年。那人，比她長一屆。入學軍訓那天，他恰巧從西操場經過。毒辣的日頭下，他披著一件白大褂，從鐵絲網外瀟灑走過。他戴著一副黑框眼鏡，理著板寸頭，清爽的像是雨後初洗的新葉。隻一眼，他似有若無的那一眼，葉素便落入了一廂情願的漩渦，用一千零九十五個日日夜夜去澆灌那朵永不綻放也無人知曉的花。
暗戀三年，她從未告訴過他。在她最美好的年紀，他成了她的愛人，而她用三年的光陰，努力讓自己成為他生命的生客。她告訴自己，愛情終究隻是一個人的風起雲湧……
她素來悲觀，對結果更是畏懼。
“13床——葉天明，今天感覺怎樣？”一個四十歲上下的醫生徑直向他們走來。葉素的心頓時像拴了一個重物，墜入莫名的深淵。
“好，很好！”葉天明點點頭。
“刀口還疼嗎？”
“有一點。”
醫生拿起掛在一側的血袋子，仔細地看著，“淤血看來已經排幹淨。如果今天一直沒有血流出來，明天就可以把這根管子拔了！”
“好的，謝謝，謝謝醫生！”陳清喜笑顏開，“那拔了之後就可以出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