佟嬌然不由地倒退了幾步,卻是不願在一個丫頭麵前低頭。她咬著牙罵道:“不是二姐姐攔著,早起的時候我就要找你們主仆算賬了!狗奴才,我且問你,你憑什麼說那回是我把墨汁灑在母親的經書上?是你親眼看見了?”
雪霓不卑不亢地說:“雪霓是奴才胚子,這不假,但不姓狗,不叫狗奴才!雪霓雖然卑賤,卻是抬頭做人!不像某些人,明是主子,卻象奴才似地在別人麵前溜須討好獻殷勤!那日的事,雪霓雖然沒有親見,卻是有人親見。再說,人在做天在看,四小姐敢拍著胸口說,那墨汁不是你灑的?”
“雪霓,你莫說了,出去罷!”嫣然更是慌了神,推著雪霓。
佟嬌然被說得臉紅耳赤,伸出手掌便扇了過去!“死奴才,你竟敢如此放肆!佟嫣然能縱你,我的眼裏卻容不下沙子!”
嫣然撲過去拉住嬌然的手,央求道:“四姐姐莫生氣,雪霓並不是故意的,她隻是護主心切……”
沒提防四小姐會動手,雪霓捂著滾燙的臉,不顧一切地要衝上去,“你又不是我的主子,憑什麼打我?”
雪晴聞聲趕過來,將雪霓緊緊地抱著,陪著笑對嬌然道:“時辰不早了,四小姐回去歇著罷。”
又猛地將雪霓推出門外,道:“不是讓你瞧著小姐的薑湯嗎?快去快去!”
佟嬌然沒想到一個小小的丫頭竟然敢跟自己頂著幹,實出意外。雖然早就知道,梅花塢有個丫頭叫雪霓的,說話口無遮攔,又象個野小子那樣,冬日上樹掏鳥窩,夏日下湖摸魚蝦,時不時偷偷的做個莊賭個錢,是丫頭中的異類。老太太和夫人自是看不慣,可老爺不僅護著五小姐,連五小姐身邊的丫頭也護著。
否則,早被夫人攆出府去了。
佟嬌然也不傻,情知有這樣天不怕地不怕的丫頭在身邊,自是得不了多大的好處,見好就收,便借坡下驢,指著雪晴道:“我看在你的麵上,且放過那狗奴才!”
又對嫣然笑,笑得嫣然毛骨悚然。
“五小姐,請安歇罷,明兒一早,民女再來請安!”說著,一甩簾子,走了!
目送著佟嬌然率著兩丫頭走向院子的背影,雪晴不由地歎了一口氣,愁腸百結:“往後,這樣的情形怕是斷不了。”
佟嫣然默默地坐在床沿,頭也不抬,說:“把那瓶去傷的紅花藥酒給雪霓送去。”
雪晴答應個是,又道:“雪霓也太沉不住氣了。她這個暴脾氣,我真擔心日後她還會給小姐生事。”
“雪霓也是一片忠心,也是為了我……”佟嫣然的心好痛好痛,自己落到這樣的境地也就罷了,還連累身邊的人,雪霓她何罪之有?
想著過往的點點滴滴,撫著酸痛不已的膝蓋,嫣然縮在被窩裏,那不爭氣的淚水濕了被子的碗大一片。
輕輕的抽泣聲,驚醒了雪晴。
“小姐,小姐!”
“我沒事,你歇著罷……”
佟嫣然聲音有些抖顫和哽咽。
"奴婢在旁陪著小姐."
“不用了,你回屋去歇著罷,兩人擠著睡不安生。我也乏了,想好好睡會兒。”
“小姐……”
“你放心回屋睡去吧,我已然想明白了。再說屋裏人多,我覺得有些憋氣。”
雪晴嗯了一聲,輕聲道:“那好,奴婢回自己屋去,有事就叫奴婢。”
嫣然無力地扯了扯唇角,極力讓自己臉上的表情淡定些,平和些:“去罷,好生睡。”
雪晴雖有些不放心,可小姐的吩咐不得不遵.
夜,越來越深了。
嫣然躲在被窩裏哭了一會兒,心裏的那個主意越來越清晰。
府裏的情形,眾人的嘴臉,自己必將沒有一日的好日子,四姐姐的鬧騰隻能算是剛開始,往日的苦日子將無邊無沿。
嫣然在心裏叫道:姨娘,您好狠心,為何將嫣然一個人留在這個冰冷的世界裏?您來帶我走吧,我不想一個人孤零零地留在這個世上了!
哭著從沒有一點記憶的親生娘親,嫣然一下坐了起來,從褥下翻出那條準備了好幾日的白綢帶。
嫣然輕輕下了床,坐在梳妝台前,一邊掉著淚,一邊梳妝打扮。未了,從櫃子裏拿出首飾匣,將僅有的那幾支銀簪木釵分成幾份,然後靜默無聲地坐在小小的書桌前,借著依稀的燈光,她在信箋上寫了起來。
這信好難寫,寫寫停停,邊寫邊默默地掉著淚珠。
好不容易寫完了,她將信箋壓在那隻金鳳凰的頭飾下。
將圓鼓凳輕輕地移到屋梁下。
不知是因為心慌難過,還是手臂無力,白綢帶被拋了好幾次才拋上了屋梁。
抬頭望著垂掛下來的白綢帶,眼裏的淚又滾落了下來。
巍巍顫顫地站在鼓凳上,又用留戀的目光看了看四周,又看了看那隻金鳳凰,在心裏喊了一聲:"姨娘,女兒來找您了!"
一咬牙,將嬌小的頭顱伸進了白綢帶結成的扣環裏。
懸掛起來的小腳,順勢踢翻了鼓凳。鼓凳,傾翻在鋪有厚厚地毯的地麵上,無聲無息。
佟嫣然的魂兒,悠悠地離開身體。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