至今我仍想不起來與宜靜再次相逢時說了些什麼,甚至連宜靜的打扮也完全沒有印象,這應該是因為當時的我太過興奮,自顧自地說個不停吧。
聊什麼其實一點也不重要,隻要她願意給我一點回應,就足以讓我心滿意足了。
她似乎不是為了參加慶典而來。根據她的說法,是因為工作的關係,也因為剛好將車子停在寺廟,所以才需要從這段石階路過。雖然接著問了她的工作內容,但她卻避重就輕,隻回答“是需要接待人的工作羅”。
“雖然還想繼續聊下去,不過明天得早起。”她委婉地透露想回家的意思,所以我試著約她這幾天要不要一起喝酒聊聊。
“喝酒的話可能不行,但吃飯可以。”宜靜答應了我的邀約。
我們約在後天晚上見麵,隨後就各自回家。
滿溢的幸福感,讓我暫時忘了劉謐香的存在。
“這不是挺好的嗎?”劉謐香說道:“連我也無法預測事情會有如此發展。”
“我也一樣啊,真是超乎想像的發展!”
“嗯……事情總是會有出人意料的時候呢。”
與宜靜下次見麵是兩天後,那天才真的是要一決勝負的時候。
在那之前,我得做好各種準備才行。
回到公寓後,我將“死前願望清單”裏有關宜靜的那一項願望劃上刪除線,鋪好床之後,對著劉謐香說:
“不好意思,我有件有點奇怪的事想拜托你。”
“我可不陪你喝酒喔。”
“不是喝酒,是明天的事情啦。我無論如何都想一切準備就緒再去見宜靜,所幸的是,與她見麵是後天的事情,我希望明天一整天都能用來準備後天的見麵,不知道你能不能陪我一起準備。”
“準備?準備什麼?”
“我知道現在對你隱瞞任何事是沒用的,不過老實說,我在這二十年的歲月裏從未與女性認真交往過,如果就這樣與宜靜見麵,恐怕會讓她覺得無聊或大失所望,為了讓失敗的可能性多降低一分,希望你明天能陪我逛逛街,假裝約會一次。”
劉謐香聽完之後,表情僵硬地愣了幾秒鍾。
“如果我沒聽錯的話,你的意思是要我代演宜靜的角色嗎?”
“就是這麼一回事。劉謐香,能不能幫我這個忙呢?”
“呃……我是沒什麼關係啦,隻是這麼做,可能會有幾個致命性的問題。”
“啊啊,你應該是擔心除了我以外,沒人看得到你這件事吧?”
“沒錯。”劉謐香點了點頭。
“沒關係啦,我根本不在乎旁人怎麼看我,重點是,我希望能盡我所能地‘在宜靜心中留下好印象’。隻要宜靜能對我有多一點的好感,一切就夠了,就算被其他人看輕也無所謂。”
劉謐香麵露驚訝地說:“一遇到宜靜小姐的事,你就瞬間變成另一個人了呢……隻不過還有一個問題。如你所知,我根本不懂同年紀的女生在想些什麼,所以可能沒辦法扮演好你想要的角色。宜靜小姐覺得開心的事,我可能會覺得不愉快,宜靜小姐覺得無聊的事,我可能覺得很刺激,宜靜小姐覺得失禮的事,對我來說可能是符合禮儀的,總之有太多太多需要顧慮的事情,也因為這個原因,要把我當成二十歲左右的女性範本,可能不太……”
“一遇到自己的事情,你倒是突然變得很自卑啊。”我突然打斷劉謐香的發言,像是要阻止她繼續說下去。
“我覺得你說的都不是什麼問題,就我來看,你與一般女生沒什麼不同,除了比普通人還可愛一點。”
“……好吧,隻要你不介意的話,我倒是無所謂。”
劉謐香有點畏畏縮縮地答應了我的請求。
翌晨,我打電話向美發院預約時間之後,就上街采買衣服與鞋子。我可不想穿著褪到快變白色的藍色牛仔褲以及髒兮兮的運動鞋去見宜靜。逛到看似格調不錯的精品店之後,我聽從劉謐香的建議,買了FREDPERRY的POLO衫與卡其褲,又買了條搭配用的皮帶,同時在鞋店買了雙巧克力色的沙漠靴。
“其實你不用那麼在意穿什麼喔,我覺得隻要穿得整齊幹淨就行了。”
“我可以把這番話解讀成一種‘對外表的恭維’嗎?”我問。
“愛怎麼想是你的自由。”
“我知道了,就常我自作多情吧。看來,有人正在讚美我呢。”
“你不必每件事都向我報告。”
購物行程結束後,我比預約的時間還提早許多抵達美發院。因著劉謐香的建議,我坦率地向美發師表達“明天要去見一個重要的人”的心情,這位女性美發師露出淡淡的微笑,親切地為我剪發,還傳授我好幾個實用的建議。
說得誇張一點,穿著全身新衣、頂著新發型的我簡直就像另一個人。原本厚重的發型與鬆垮的襯衫,似乎比我想像的更將我變成陰沉的人。一改先前打扮的我活脫脫像是從流行MV裏走出來的明星,全身散發著爽朗的朝氣。
“沒想到,你居然變得與昨天之前完全不一樣。”就連劉謐香也如此讚歎。
“是啊,看起來不像是一年隻值六百塊的人吧?”
“的確,簡直像個擁有光明未來的人。”
“多謝你的讚美。謐香笑起來也很像圖書館的妖精啊。”
“……看來曉峰先生今天的心情非常愉快啊。”
“好像是這樣吧。”
“不過,‘圖書館的妖精’又是什麼意思?”
“就是形容散發著知性卻又楚楚可憐的女性。”
“你也對宜靜小姐說過同樣的話吧?”
“她的美麗是另外一回事,這讚美可是隻屬於劉謐香而已喔。”
雖然表情不太自然,但劉謐香還是微微低著頭說:“那還真是多謝了。”
“唉,隻不過不論是你還是我,身為人類的價值都是趨近於零啊。”
“這還真是不可思議啊。”我如此感歎這個事實。
當時我們兩個正坐在大馬路旁巷子裏的意大利餐廳裏,這番對話也被旁人視為我在自言自語。隔桌的中年夫婦頻頻往我這偷看,還不斷地竊竊私語。
用餐結束後,我們穿過大馬路,沿著橋旁的階梯走下,在河畔散步。酒後心情愉悅的我在散步期間握著劉謐香的手,邊走邊大幅度地前後擺蕩,而劉謐香露出不知所措的表情,硬是被我牽著走。就旁人來看,我此時走路的方式想必很詭異,但那又如何,反正我本來就不是什麼正經的人,倒不如讓自己怪得徹底,心情可能還輕鬆許多。
“嘿,喝醉酒的曉峰先生,請把我當成宜靜小姐說些動聽的情話吧。”開始習慣被我牽著手的劉謐香,以一副事不關己的態度提出建議。
我停下腳步,從劉謐香的正麵望著她的雙眼說:“我的人生裏,最美好的事情就是你出現在我麵前,最糟的就是你在我麵前消失……如今,你的回答將左右我的人生是天堂還是地獄。”
“還不錯嘛,沒想到你能這麼順口地說出像繞口令的情話,我真佩服你啊。”
“那你覺得宜靜會怎麼回應?”
“是啊,重點是宜靜小姐會怎麼回答……”劉謐香把手靠在嘴邊陷入沉思。“大概是‘幹嘛突然說這個啊’,宜靜小姐有可能會用傻笑蒙混過去。”
“是喔,那劉謐香你會怎麼回答?”
“……我不懂你問這沒意義的問題幹嘛。”
“沒什麼,我隻是開玩笑,別放在心上。”我笑了笑,讓場麵蒙混過去。
“曉峰先生你事實上是這種個性的人嗎?習慣將玩笑話掛在嘴邊?”
“我也不太了解自己,我不太相信什麼個性、氣質或本性這類的字眼,因為這些特質全會隨著環境而改變。從長遠來看,每個人之所以有不同的特質,應是取決於‘身處何種環境’。許多人過度相信所謂的本性難移,不過這些特質遠比一般人想的還要表麵許多。”
“沒想到這番話居然會出自你的口中啊。”
“在可悲的一般論之前,每個人都會覺得自己是例外啊。”
“的確是如此啊。”劉謐香以小聲的歎息表達同意。
在河畔走累之後,我們倆隨便選了輛公車搭上去,車內雖有幾位乘客,但我不以為意地與劉謐香談起有關宜靜的回憶。換搭幾班公車之後到達的觀景台是鎮內數一數二的約會勝地,有將近十對的男女在這裏盾靠著肩摟著彼此,或是躲在一旁偷偷摸摸地接吻,不過我絲毫不以為意,隻顧著與劉謐香聊天,但也沒因此感受到什麼異樣的眼光,想必大家都忙得沒空理別人吧。
“就連第一次造訪此地也是宜靜陪在身邊。那個螺旋狀的樓梯——靠近屋頂樓梯轉角處的扶手,剛好是小孩會想爬上去的高度與寬度。當時的宜靜也想爬上去,但仔細觀察就會發現,扶手尾有一段不大不小的空隙,正當宜靜快要從那段空隙直直摔到地上時,要不是站在旁邊的我拉了她一把,她一定會摔下去。那家夥老是裝出一副很知性的樣子,骨子裏卻是個冒失鬼,總之就是一個讓人放心不下的家夥啦。那天情急之下拉住宜靜的我,也因此摔倒擦傷,但唯獨那天,她從早到晚都對我異常地溫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