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顧這段往事,實在沒有半點美好的回憶可尋。如今唯一可喜的是,這封信告訴了我宜靜的住處。
我本來打算不再踏入大學校園一步,但這次為了查出宜靜居處的正確位置,不得不借用大學圖書館裏的電腦。我將鑰匙插入機車的鑰匙孔,腳踏上發動杆的時候,突然想起過去曾問過劉謐香的一個問題。
“這麼說,我不能離你超過一百公尺以上吧?”
“的確如此,”劉謐香回答:“很抱歉,無法讓你一個人去太遠的地方……不過這台機車可以載得動兩個人吧?”
“嗯,應該吧。”我說。為了通學代步而買的這台中古的本田小狼CUB110,我已經把後麵的行李架拆掉了,取而代之的是裝上雙人座的坐墊,雖然沒準備另一頂安全帽,反正誰也看不見劉謐香,應該不會被任何人找麻煩吧。
“如果是這樣一起移動的話就沒問題了,除非你無論如何都不想載我。”
“怎麼會。我一點也不在意啊。”
發動引擎,踢起側支架,用手指比了比後座之後,劉謐香說了聲“麻煩你了”,就跨上車後座,將雙手輕輕地扶在我的腹部。
雖是熟悉的上學路徑,騎速倒比平常緩慢許多。如此神清氣爽的早晨真是久違了。
沿著長長的直路騎了一會兒.突然發現晴空裏浮現巨大的積雨雲。
明明比平常更能清楚看見東西的輪廓,卻讓我覺得哪裏空虛。
走在數日未曾踏進的大學校園裏,不禁覺得自己被格格不入的氛圍所包圍。來去身旁的大學生們,早已與自己分屬不同的世界,都像是一種活在幸福裏的生物。就連偶爾擦身而過,看似不幸地低著頭走路的人,也似乎正享受著自己的不幸。
列印出地圖後,我將地圖放進包包裏就走出圖書館。這個時候學校餐廳還沒開門,我隻好在自動販賣機購買紅豆麵包與濾泡式咖啡,坐在休息處裏當早餐吃。劉謐香也買了個甜甜圈,一小口一小口地咬著吃。
“呐,雖然這個問題沒什麼意義,但要是你跟我麵臨同樣的情況,你會怎麼度過剩下的幾個月?”我詢問著劉謐香。
“嗯……得真的麵臨相同的情形才知道吧。”劉謐香在回答之後,左顧右盼地環顧了四周又說:“呃……之前不是說過,這種公開的場合盡可能別跟我搭話啊,不然你會被別人當成是自言自語的怪人喔。”
“沒差啦。反正我本來就是個怪人。”
其實,坐在休息處的每個人,早就以異樣的眼光盯著我這個對著空氣說話的怪人了。不過我才不在意這些事,我反而希望別人覺得我詭異。剩沒多少時間可活的我,寧可被別人記得是個可疑的人,也不願意就此被人遺忘。
吃完早餐後,我一站起來,劉謐香就跟上來,在我旁邊說了聲:“那個……”
“其實,我一直在想你剛剛問的問題。你可能覺得我的答案很正經八百,不過,我如果真的隻剩幾個月的壽命,有三件事,我一定非完成不可。”
“喔~願聞其詳啊。”
“沒什麼值得可參考的啦,”劉謐香說:“第一件就是我想去某座湖看看。第二件是為自己建造墳墓。最後,也是第三件,跟你一樣,想見一見曾經珍惜的人。大概就是這三件事情吧。”
“說得這麼籠統,我還真是聽得一頭霧水,你能不能再說得清楚一點啊?”
“湖的話,就真的隻是單純去看湖啊,隻是我還清楚記得年幼時曾在某座湖的湖畔看到閃亮無比的星空,那可是在我乏善可陳的人生經驗裏最美麗的景色了。這世界或許還有其他不可勝數的美景,但我真正‘深刻體會過’的美景,就是那處倒映著無數星光的湖麵吧。”
“原來如此……那要建造自己的墳墓的話,是想買一塊墓地羅?”
“不,不是這樣的。說得偏激一點,隻要隨便找塊大石頭,暗自將它當成‘我的墓碑’就夠了。重點是,我希望自行決定的這塊墓地,能在我死後保留數十年以上……最後則是‘曾經珍惜的人’這件事。”話說到這劉謐香突然打住,微微地垂下視線並說:“這一點,就不太方便跟曉峰先生說得太清楚了。”
“這樣啊……這個人是男的吧?”
“嗯,大概就是這麼回事。”
劉謐香似乎不想我繼續追問下去。
接下來是我的猜測。劉謐香開始擔任監視員之際,應該是她十歲的時候,而所謂“曾經”珍惜的人,想必是她擔任監視員之前,常掛在嘴邊的熟人吧。
“受傷也好,失望也罷,說到底我也想見一見那個人,我實在沒權利否定曉峰先生現在要做的事情呢。”
“這還真不像你啊,輪到自己的事,就莫名其妙地退縮嗎?”我故意笑了幾聲。
“因為我完全不知道自己的未來啊。”劉謐香如此說道。
宜靜的住處沒花多少功夫就順利找到了。一開始我根本無法相信這是宜靜的家,甚至懷疑那隻是別戶人家,不過遍尋四周,怎麼也找不到另一處掛著303門牌的住戶,看來,宜靜的確是住在這個地址。
還記得宜靜在搬家之前住在一間非常豪華的歐式住宅裏,那時我還幼稚地以為那幢住宅與“宜靜”這個名字十分匹配。不過這次憑著地圖與門牌找到的卻是一處過目即忘,毫無特色可言的破落住宅。
之所以能毫不遲疑地按下門鈴,是因為我有宜靜目前不在家的預感。每隔三分鍾按一次門鈴,在按了三次之後,的確沒有任何人應門的跡象。
我心想,晚上應該就會有人回來,所以決定在此之前,先在這附近打發時間。拿出在大學列印的地圖,按圖索驥找晚上前可供打發時間的地點,結果看到市立圖書館這幾個字。正好,早上去了趟大學的圖書館之後,我心中的書蟲也開始蠢蠢欲動。
這間市立圖書館的外觀雖然華美,但一走進館內,就發現這隻是一棟十分老舊的建築物,到處充滿了黴臭味,放眼四周皆像廢棄的校舍一般髒亂,不過書倒是排列得整整齊齊。
“臨死之前到底會想讀什麼書呢?”我從以前就想過這個問題。如果換個說法,應該就是“死到臨頭時,什麼書最能幫得上忙”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