用餐結束後我返回公寓,拾起原子筆,翻開筆記本,準備逐條寫出今後的生活方針。盡管先寫出不想做的事情,會比列出想做的事情來得容易,不過一旦下筆,在死期來臨之前想完成的心願就自然浮現在腦海裏。

死前願望清單

·不去大學上課

·不工作

·順從欲望

·享受美食

·欣賞美麗的事物

·留下遺書

·與美鈴見麵話家常

·向宜靜表明心意

“那個心願最好放棄喔。”

一回過頭,才發現原本該待在房間角落的劉謐香已站在我的身後,窺視著我寫在筆記本裏的內容。

她指著的那個願望,偏偏就是“向宜靜表明心意”那一行。

“監視員非得要觀察到這種地步,還要在一旁說三道四嗎?”我不滿地詢問。

劉謐香並未正麵回答我的問題。

取而代之,她如此告訴我。

“這位宜靜小姐也遭遇了各種事情,十七歲生了小孩後被高中退學,十八歲雖然結婚了,卻在一年之後就離婚,如今二十歲的她正在娘家養育小孩。兩年後,她將會跳樓自殺,還留下一封悲痛的遺書。即便你現在去見她,也不會有任何好事發生,而且宜靜小姐早就把你忘得一幹二淨,就連十歲時的那個約定,也早已不複記憶。”

我的喉嚨擠不出半絲聲音。

我覺得,肺裏的空氣瞬間變得稀薄。

“為什麼……能如此清楚我的一切?”

我好不容易喘了口氣,強忍住內心的慌亂問出這句話。

“從語氣判斷,你似乎能夠得知未來將要發生的事情嗎?”

劉謐香在眨了兩、三次眼睛後,搖了搖頭說道。

“我所知道的,隻有曉峰先生與親友之間‘原本可能發生的事情’而已,隻不過事到如今,這些已是毫無意義的資訊了。因為當您賣掉壽命,您的未來就產生了極大的轉變。而且我能知道的,也隻有‘原本可能發生的事情’之中,特別重要的事件而已。”

劉謐香一邊看著筆記本的內容,一邊伸起右手,輕巧地將頭發撥到耳後。

“您似乎認為宜靜小姐是非常重要的人,因為在曉峰先生的‘生涯概要’裏,隻寫了有關宜靜小姐的事情。”

“重不重要也隻是相對而論吧?”我立刻回嘴否定:“對我來說,那隻是因為其他的事情沒那麼重要而已。”

“或許真是如此吧。”劉謐香如此回應我:“總之,我隻能告訴您,現在去見宜靜小姐,隻不過是浪費時間而已,隻會讓美好的回憶被摧毀殆盡。”

“還真是感謝你的貼心啊。可是,我的回憶早就被踐踏殆盡了。”

“可是,不去見麵才能節省時間吧?”

“或許真是如此。不過,你可以如此輕易地把未來的事情告訴被監視的我嗎?”

劉謐香不解地歪著頭。“容我反問,為何不能向您提及未來的事?”

這突如其來的一問,的確問得我不知所措。縱然我要利用這些未來的資訊幹壞事,劉謐香也隻需要一通電話就能立刻終止我的壽命。

“基本上,我們希望您能安穩地度過餘生,”劉謐香繼續說:“為此,我們會提出一些建議或是警告。”

我搔了搔頭,想著要說些什麼還以顏色。

“呐,你或許是想避免我受傷或失望,但這樣的行為等於是奪走我承受‘傷害與失望的自由’不是嗎?沒錯……假設,我想從宜靜的口中聽到事實,也願意因此受到傷害,而非間接地從你的口中聽到一切,那麼你的所做所為就等於是多管閑事。”

劉謐香神情不耐地歎了口氣。

“是這樣嗎?我本是出自善意,假若讓您有所不悅,或許我的發言真的不夠謹慎,請您原諒我的輕率。”

語畢,劉謐香十分幹脆地低頭賠罪。

“……隻不過,有件事需要先說清楚。我勸您對於之後可能發生的事情,別抱有任何所謂的公平或合理的期待。因為您已經出售了自己的壽命,這等於您自願跳進這個不講道理、不合邏輯的世界裏。在這個世界裏,再怎麼主張所謂的自由或權利也是浪費唇舌,因為,一切都是您甘願的。”

劉謐香說完這番話之後,又走回房間的角落裏,抱膝坐下。

“話雖如此,這次您所主張的‘受傷與失望的自由’,我還是會予以尊重,其餘死前想完成的願望,我不會再有任何意見。請您隨自己的心意做主,隻要不造成他人麻煩,盡管完成任何心願,我絕對不會再阻止您。”

我心想,不用她說,我也會這麼做。

在那一瞬間,劉謐香臉上閃過打從心底悲傷的表情,並未逃過我的眼睛。隻是,當時那個表情到底代表什麼意義,我並沒有繼續深究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