衡州城茶鋪裏來了兩位書生模樣的人,一個衣著富貴,一個穿著粗布爛衫。富貴者出了一聯,曰:“壯士腰間三尺劍”,布衣者對上下聯,曰:“男兒腹內五車書”。富貴者又出“古往今來,誰見泰山曾作礪”,布衣者再對“天長地久,人傳滄海幾揚塵”……二人每出一對,即各以茶代酒,自抿一口香茶,如此反複數十次,引來無數圍觀的城中百姓。
張齊賢路過時,見著熱鬧,便湊合進人群中,向茶鋪中的兩人看去。富貴者穿一身淺赭色短袖長褙子,風度奇秀,才思敏捷,看相貌,大約二十歲左右。布衣者頭戴方巾,身上穿皂色長衫,衣角處多有破損,然身材偉岸,風骨秀異,看年齡大約已到而立之年。張齊賢再聽二人的對聯,平仄工整,用詞優美,意境高潔,定是飽讀詩書之學士。富貴者帶一口巴蜀口音,布衣者的口音像是汴京人士。
張齊賢隨即上前搭話,說:“二位好雅興,好學識,我有一位故友出過一副很奇怪的對聯,不知二位可否幫我解開謎底?”
二人齊聲道:“無妨,請。”
張齊賢張口道:“上聯是‘二三四五六’,下聯是‘五六七八九’,橫批‘南北’。”
二人聽了這幅對聯,含而不笑。倒是一旁圍觀的一眾人等覺得俗不可耐,睜眼一看,還是衡州的穿了便裝的通判大人,隻好捂著嘴趕緊回避。原本還挺熱鬧的茶鋪,一下子變得冷清起來。那些走掉的人,都是沒有真學識的人。
富貴者笑道:“常之兄,這幅對聯比較適合你,哪天家裏缺衣少食沒東西的時候,把對聯向門上一貼,保準有人給你送吃的,送喝的。”富貴者不動聲色間,便道破了對聯中隱含的謎語。
“太簡,我可不敢用。這副對聯乃是狀元郎呂蒙正呂公在洛陽落魄時,故意寫的一副對聯,還真有人給呂公送去了東西。”布衣者也一語道破對聯的來曆。
“這麼說,你是……對,我見過你呢。”
張齊賢隨即吟了一句自嘲的詩:“京洛布衣獻十策,掃地出門天下知。”
“張通判,張大人!”二人一起認出了張齊賢。
衣著富貴者一拱手,自我介紹道:“在下姓蘇名易簡,字太簡,梓州人士。”
布衣者拱手道:“在下向敏中,字常之,汴京人士。”
“有禮了,二位不必稱呼我大人,叫我一聲師亮即可,以二位的學識,若是參加科考,說不定我們就成了同僚了。”張齊賢客氣完,又問道:“不知二位怎麼到了衡州地界呢?”
蘇易簡說:“我本想著順著長江遊玩數月,在嶽陽樓逗留了兩日,就遇到了常之兄,我與他鬥詩甚是歡愉,想著再向南走,乃是衡陽,便相約到此了。”
向敏中哈哈一笑,說:“這可怨不得我,我是窮人一個,囊中羞澀,見有棵大樹,便果斷靠了靠。”向敏中的父親曾當過縣令,早年間也是生活無憂的,但在他二十歲的時候,父母相繼離世,他便陷入了貧寒之中。
張齊賢說:“既然二位到了衡州,不如在此多逗留幾日,我定然好好款待二位。”
“這個?”蘇易簡想找個理由推辭下。
“我看就這麼定了。”向敏中毫不猶豫地答應了。
“既然如此,那隻好恭敬不如從命了。”
就這樣,張齊賢將二人請到了自己的府上,熱情款待起來。三人一邊飲酒,一邊吟詩作對,相聊甚歡,而後又討論起中庸、無、相、玄等高深的學識問題。
王常聽說張齊賢邀請了兩位才子,興奮異常,一路趕著過來湊熱鬧。王常憑借著自己的才學,很快就與蘇易簡、向敏中二人熟悉了。
“你是洛陽人王常?”向敏中看著王常,突然稱讚道:“對了,對了,現今李昉大人主修《太平廣記》裏麵,就有一段說的就是你,厲害呀,你的事跡都被寫進書裏了。”
王常丈二和尚摸不著頭腦,說:“怎麼說的,有何不妥嗎?”
向敏中說:“書中說,你是一位胸懷天下的煉丹道士,今日一見,果然名不虛傳。你這樣的一位貴人,能在張大人身邊任職,實乃衡州百姓的福氣。”
蘇易簡也說道:“能夠載入朝廷主修的官書中,定然可以傳送千古,是大好的事情。”
王常被這麼一番誇讚,感覺飄飄然飛了起來,不知該如何是好,“哈哈,大人,這可如何是好!”
張齊賢說:“還能怎麼辦,該給你漲點俸祿了吧。”
“師亮兄。”向敏中又麵對向張齊賢,說:“你能請到王常,想必是費了不少功夫吧。”
張齊賢笑道:“不難,不難,都是王常胸懷天下,我們正好一拍即合,就一起來到了衡州。”
“師亮兄身邊臥虎藏龍,著實讓人羨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