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八章 物換星移(3 / 3)

我的記憶就在這一聲槍響之後被打碎了,點點滴滴的如同殘斷的碎夢,沒有一個主次來。

我還能醒來證明我還活著,我活著不是證明我的運氣有多好,而是證明搶手的運氣很差,其的判斷能力更差。事後據代森頭人分析,風和佛爺起了作用,並且槍手選擇的下手的位置太遠,子彈隻是打穿了我的脊背。我醒來第一眼看見的是屋頂之外的天空黑色的鷹。那是一隻成年的蒼鷹,它飛行的樣子還是那麼特別,一圈一圈的,圍著屋頂的上空盤旋。我就靜靜的看著它一圈圈的旋轉,直到天色向晚,天空中黑的沒有了它的影子。天黑的時候我開始斷斷續續的意識到,我是誰,我能感覺到的熟悉的環境裏,證明我現在是安全的,但我覺得自己是安全的時候我就對我的生有了希望。

屋子裏該是在很晚的時候才亮起了燈,其實我知道不是燈,那鬆油的味道說明那是吊鍋下燃起的是鬆木,我仔細嗅了嗅,是很讓人安神的味道。

不知道什麼時候我再次醒來,我聽見歌聲。

央金的歌聲在吊腳的鍋台前旋轉,聽起來沒有什麼傷感,她唱的是一隻很溫暖的歌,估計和愛情有關。我不知道她什麼時候來的,估計是在我回憶自己是誰的時候,或者她是一直在的,在我的聽覺恢複之前就在。在藏區所有的和愛情有關的歌子都是溫暖的。

我聞見吊鍋中牛骨的味道,那種單純的顆粒鹽的味道,那是太陽和草的味道。鍋中的牛骨翻騰的聲音聽起來很美,就像風從瑪尼堆上吹過,從經幡上吹過,從天空吹過,從原野吹過……

“雲你是個英雄,今夜我懇求你一定要醒來,為了你能醒來,我已經在嘉祥活佛那裏許下心願,活佛也答應了親自給你做法,給你煉藥。你這麼已經三天三夜了,你不應該這個樣子,因為你是英雄。雲今夜我懇求你一定要醒來……”

我不想讓央金繼續再模糊中訴求等待,我想盡快的讓她知道我的醒來。我努力的思索著語言,但是每每到了喉嚨的時候就沒有什麼聲響能順利的衝出我的口腔,我現在才知道其實說話是一件多麼難以辦到的事情。我隻有咳嗽了一聲。這聲虛假的、空洞的咳嗽,在央金的眼裏,一定是今生她所聽過的最美妙的聲音。

在這一聲過後我確定是央金聽到的,因為她的聽覺神經和感覺神經都是和我聯係在一起的,我的每個舉動,來自身體的反應都會在第一時間傳遞給她。

央金的眼中噙著淚水,那個樣子看上去十分惹人憐愛。當她伏在我的身體之上確認我是否是真的醒了,而不是自己的錯覺時,我聞見一種青草的味道,就是那種能變成牛奶的草的味道,是女性的味道,是乳房的味道。我不知道自己為什麼會有這麼一種感覺,但是我能感覺到那種溫暖圓潤的乳房,壓著我胸膛的力度是那麼的結實,如同饑餓的感覺。

看著央金噙著眼淚的眼睛,我努力的笑了笑。

央金帶著一種如釋重負的幸福,喃喃的有些語無倫次地說:“雲,你醒了!你真的醒了!一定是神主的保佑,一定是嘉祥活佛的藥起了作用,一定是阿爸的靈魂在眷顧你。……”

我衝著她眨了眨眼睛。我知道她能懂我的意思,因為眼睛是最傳神也是最負有語言功能的器官。

央金用溫暖的手整理的我的頭發,那個場麵一定很溫馨;隻是屋裏的光線晦暗,太多的內容也帶著羞怯隱藏在這和著適宜的暗淡中。那天我喝了一些骨湯,那是犛牛的大骨熬製的,濃稠的帶著淡淡鹹香的液體就如同血液一樣,通過我的胃腹流向我的身體各部。身體在骨湯的滋補下日漸康複。關於我的再次的昏迷也在央金的含淚的講述中變得清晰起來。

那時大約我的思維在槍聲震顫之後還沒有恢複,先前的事情我是記不得了,隻是央金的講述也沒能告訴我太多的關於槍響之前的事情,也可能是她切實告訴我的,但是我沒有記憶的能力,沒能很好的記住。

普草是個可怕的殺手,但是他同樣也是的可憐的人。他的可憐是來自央金的一再拒絕,以及央金阿爸的反對。一個貴族氣質的人,骨子裏總是有些高貴的氣質,無論他是處在什麼樣的環境中,這一點普草是不能理解的。他不是一個聰明的人,他總是一再認為央金的拒絕是人為阻撓的結果,他的強盜的思想也就在這種情況下讓他失去了理智。他把槍口對準了央金的阿爸,但是阿爸的離去並沒有實質的改變什麼,並沒有在央金的心裏有一些突破性的進展,反而使得自己心裏有了一些殺人後的恐慌。這種恐慌,在我出現後本來可以消除,但陰差陽錯的是,人們並沒有急於讓我死亡,我的不死的生命就成了普草恐慌的全部載體,可能比屍體本身更可怕。殺人者的故事並沒有因為我的闖入而終結,而是變得撲朔迷離起來,我可以是疑犯也是一個答疑解惑的人,盡管我看起來更像是殺人凶手,但是在沒找到屍體之前,一切都還隻是猜測。我不知道在這些日子裏普草是怎麼過的,但是我知道被人當做嫌疑犯的感覺真的不好受。他的痛苦該不亞於我,因為越接近真相,我就越坦然,而他就越恐慌。我的不安的因素,就是我記憶的可靠性,而他的短暫的喘息就是我的記憶的不確定的時間。我們都不知道這個時間有多長,但是在等待的每個瞬間,他都被煎熬著,我想那種感覺一定很不妙。普草的極限爆發的時候就是我找到央金阿爸的屍身的時候。就如同摩擦起火中的最後旋轉。真相帶給我危險是在我離真相越近的時候開始加增的,我的嫌疑越小我的危險越大,我的嫌疑越大的時候我的危險會越小,因為嫌疑和危險的評判掌握在不同的人的手中。其實我想清楚這一切是有多麼的不容易,所以在語言上有一些欠妥當的地方也請你能原諒,對於這麼一個表述我已經盡了全力。不行就讓央金自己說吧。畢竟我也是聽她說的。但是這個時候我忽然找不到我的央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