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六章 神的生日(2 / 3)

雞叫的時候女人也死了!據說那天的扔孩子的人去隕星穀看見了不該看的東西。

男人處理了女人的後事,要走了,他說先把孩子托付給村裏人,等自己回家安頓好了,就來接孩子。小姨打算照看小姑娘的,可是姨夫不同意,因為小姨也有身孕;主要是姨夫不知道從哪裏聽來的說:這小姑娘命硬坊主婦生男孩。最後村裏劉家收留了小姑娘,因為那家的女人三十了也沒開懷。

男人走後就再也沒回來。有人說那男的投了河,他的家裏什麼也沒有,之前超生房子也拔了,幾個姑娘都送了人,女人一死心裏想不開就不想活了;也有人說男的沒死,之前有人在漢中見過一回,已經淪為乞丐了。

事情敲定了就得按照以往的套路來。成壽的爺說:“既然大家沒有意見,同意給過會,那就按照以前的操辦方式來,各家手頭上的活就先放一放,等辦完會再去忙。”老漢就分開了工。不要小看農村人,不要以為這些人隻會種地、生娃其實都心靈手巧,有會剪花的,有會蒸饅頭的,有會寫大字的……給姨夫也分了工——專司祭祀的牲口。

會開的很細,誰家出幾個板凳幾塊錢都說的明明白白。夜裏十點散了場,我也就回了窯洞。

具體都會有什麼事情我以前也沒有經見過,隻有等到明天看看再說。

一彎月亮形如鐮刀,隔著樹照著窯門前的土院,如同模糊的下著一層霜。老鬆樹輕輕在風中擺動中高大的樹冠,總是掃不去那淡淡的霧氣。黑啤安靜的臥在石頭上,伸出一截腦袋懶懶地看著我。我說:“黑啤你吃過沒有?”

黑啤搖搖頭。

我便叫它從石頭上下來一同到窯裏去。點上燈,洋芋在灶台上放的,沒有動過的痕跡。我看了一眼黑啤,它是一條好狗,我知道它確實沒有私自跳上灶台去吃洋芋,盡管它那麼做了我也不會責罵它,但它沒有!我掰開一個洋芋,一半自己吃,一半給了黑啤,黑啤很快就吃完自己的一半,安靜的等著我。

我把碗放在地上說:“吃吧!黑啤,都是你的。”

黑啤聽見了但並沒有動。我摸摸它的腦袋說:“吃吧黑啤!沒事。”它還是不動,我不得將洋芋一個個從碗裏拿出來喂給它。它是很有些餓,不一會就吃光了。

它蹲在地上看我吸煙,我說:“睡去吧!”它並沒有動。這狗今天感覺怪怪的,不知道是什麼原因?我心裏在想。無奈我一時又弄不清楚,自己便先上了炕。

在遠鄉人們對神靈的敬畏之情,依然沒有減,一聽要過會了,所有的人家都不出山幹活,趕到場裏幫忙。上午我去的時候好不熱鬧密匝匝的一群人,孩子們在麥草垛子和糞土之間奔走、追逐,揚起一團團煙霧,我頓時聞見一股小時候的氣息。那時的我也和他們一般,赤裸的上身曬得黝黑,流著兩串清亮的鼻涕,追逐在糞土與麥草之間……

臨時搭起的灶房,蒸騰著白煙,混合著香氣。從泥灶中不時竄出一團火苗升騰到半空嘩不見了,如同被施了魔法一般。剪紙的男人,抽著煙笑著同姨夫說著話,說這一季收來的花椒最多,估計有兩千斤,不過人工費過高,刨除一切的費用,有兩萬元的收入。姨夫說:“恭喜了,我的收入不行,手不巧去年剪樹,樹形沒修好,光長枝葉不接椒,估計勉勉強強能弄個千兒八百斤的,撐死了也就賣個一萬,還把人忙死了都!”那人給姨夫散了一個煙笑道:“也難怪誰叫你是鄉裏的一刀殺,殺氣重樹都受不了!”“那不是咱的錯,爺娘給的,命裏帶的就是吃這碗飯的命,你手巧過年你還不是把豬往俺家趕嗎?”姨夫笑著反駁道。“同樣是手,有些人是剪花的手,有些人是殺豬的手,有些是拿權的手……嗬嗬”姨夫一看有人拿手說事就和剪紙的人都不言喘了,抽著煙看著那剪紙的漢子。說話的人自覺無趣走開了。他走到大師的案板前,舉著一杆煙杆當當的敲著說:“羊子,叔給你說,這熱天發麵堿要放足,麵不能發的太久,你爸……”

那個叫羊子的也就不愛聽了,哐當哐當的砍著菜把砧板弄得山響,老漢便無趣的走開了。

老漢走後人們又恢複到了剛才的談話中。我上前問姨夫,剛才的老漢是幹什麼的?感覺有些盛氣淩人的,就他最閑了沒事人一般。“他啊!外號叫劉公雞,兒子在鎮上收稅,家裏土地又多,光景好過,每次過會又是最能出錢的主,不過自己有些為富不仁,東西壞了也不給接濟一下鄉鄰,守著一院子的果樹,誰家的小孩也沒有吃過他家的果子,”那個剪紙的漢子回答道,“有一年兒子結婚辦酒,摳摳擻擻的;別家結婚發煙雖然都是五塊錢的海洋煙,但都是挨個,無論老少須得雙手遞煙;可是他家,發的是紅塔山老頭兒嫌麻煩端在簸箕裏朝人群中一揚,煙是發完了可是來坐席的人也走光了。”“你說說這算什麼?你把人不當人,人把你當爺啊?”廚師羊子說。“本來就是你爺,這個你娃別嘴硬!”剪紙漢子說。“剪子叔,你說他是我爺,是的他是我四爺,可是人家也沒當咱是孫子啊!小時後有一回喊我去吃梨,吃了他一顆爛梨,我往天梁背了五回糞,結果拉稀差點小命都沒了,還多虧了柯茶子老漢……”

剪子接過了話說:“你一說這,我就想起柯茶子老漢來了,人是好人,藝也是好藝,隻除禍不害人,一手坎刀門的技藝……哎!可惜沒傳下來。”“哎!庚戌你姨夫就給你沒傳下點什麼?”他轉向姨夫。姨夫暖了暖嘴說:“沒有傳什麼,怕我拿不住……哎!咱也學不來,老老實實種地比什麼都強。”“哈哈估計你太笨了!”姨夫臉上一紅說:“可能吧!不過不學也有不學的好處,學了也有學了的壞處,就如我……”姨夫突然看了看我不說了,不過我當時沒有太在意。“你什麼你?我看你是三碗不飽五碗飽!”哈哈人們都笑了。話說有一年姨夫和村裏人到關中去趕場也就是當麥客,給人家割麥子。由於是第一次去,沒有什麼經驗,雇工的人來說:“割麥子一天一元錢,管三頓飯,早上饃饃,中午一人三碗臊子麵,晚上一人三碗油潑麵。”這雇主的話還沒說完,姨夫便開腔了,說:“三碗不飽,五碗飽!”

姨夫的麥客生涯就如此開始了,也不知最終雇主答應沒有這個就不得而知了。自此“三碗不飽五碗飽”就有了來源。也不知道他是否能吃的下五碗?

廟官來啦!後頭跟著兩個人,一老一少,腰裏各自別著一個扇子似的物件……有人認出來啦,是案山的曹個五和兒子曹十八,專門是唱神曲的。“這家人沒有大號嗎?怎麼都和數字有緣啊?”我喃喃的問道。

“兄弟這個你就不懂了,這些藝人各有各的講章,那家輩分不會亂,是按個、十、百、千、萬、億、兆來排的。上一輩是個字輩,下一輩就是十字輩,循環往複,流傳不息。”羊子解釋道。我一邊給羊子上煙,一邊點頭稱是。看樣子毛主席說的的確不假——農村是個廣闊的天地!

廟官來是給那父子兩派飯來的。唱神曲的藝人一定要招待好,單家不能招待,一定要在灶上吃於是便引來了,這是規矩,規矩是不能破的,尤其在給神過會的事情上。

羊子去忙了,我便過去看剪紙的。我給姨夫和剪子上了煙。姨夫接過煙說:“剪子這是我侄兒,上過大學在武漢鐵路局。”這話說的很簡單,用現在流行的詞來表達就是——低調。剪子也接過煙用友好的眼神看著我,轉頭有看了看姨夫說:“大學生,大城市,國家幹部好!”這話顯得語無倫次的。“神曲都唱些什麼內容?一般要唱多久?”我轉移了一下話題,這個他們擅長。“明天就開唱了,具體唱些什麼一時說不清楚,總之是說些神愛聽的話。以前過會有唱七天的,也有半月的,現在多則三天,少則一天。”剪子說。“為什麼要兩個人啊?”我追問道。“這個我也不是很清楚,大概有時候要唱對手,有時候唱累了要歇一歇,互相做個替換吧!”剪子說,“反正明天開唱,聽一聽你就知道了。”“庚戌來!幫我張著紙,我要剪龍哩!”剪子說著直起身子,活動了一下胳膊,猛咂一口煙把煙屁股彈了出去。是一疊十來層的紙,有四米長,半米寬。姨夫在一頭扯展,我扯住另一頭。剪子指使我們把四個邊看著都對齊,便要姨夫轉向太陽的一邊,自己拿了剪刀從我這裏剪起。噢——是龍尾!剪子的動作極快,如同一條龍從紙上遊了過去,那龍便成了。龍的周身還騰著雲彩一團團很是逼真,四具龍爪隨風一吹自由擺動活靈活現,張著的龍頭便要飛去。我不由的歎道!“剪得真好!”“還沒有上色,要不真的會飛的!”姨夫看著欲飛的紙龍誇道。“不行了,據說我爹剪得那才是龍,我這隻是有其形……我見過騰空的龍還是柯茶子老漢施過法的龍,那才是真家夥!”

他說這話我心裏極為自豪,因為我就是柯茶子老漢的外孫;還有一點隻有我自己知道,如今我也入得坎刀門的。不過我仔細一看吃驚不小這龍沒有腦袋!我張嘴欲問,但不知為什麼終於沒用問。我心裏想剪得沒有龍頭一定自有他的道理,有些事可能要關乎到農村的有些禁忌還是不問的好。

中午在灶上吃的飯。羊子的手藝不錯,饅頭蒸的很好;也不知是否聽了他四爺“鐵公雞”的話?估計是不會聽的。吃了一餐飯人們便對我親近了很多,這個在我來看,一是我是柯茶子老漢的外孫;二來我是國家幹部。雖然我曾今隻是的火車司機,但是在農村沒見過火車的人還是很多的,再加上他們不曉得我現在不是啦!因此便好奇,這未知,就顯現的親近來。避免不了的又要解釋一堆關於火車的事情,問題很雜有些顯得莫名其妙的。比如:羊子問我,火車有沒有方向盤?有幾個檔?剪子則問我開火車壓死過人沒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