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裏的星辰布上陽台上空,獨自佇立在窗前看著暗淡的天空。獵戶星座在夜空閃現的水晶色的腰帶,張著的弓懸在天宇,矚目的遠方……
在香煙升騰起的朦朧中一個女孩的影子卻慢慢的一點點清晰起來……
報名的人出奇的多,這些經年積累起大學畢業生洪水猛獸般的聚集在市教育局臨時開創出的幾個窗口前,不時地詢問報名有關的情況,向那狹小的窗口遞交報名申請。人群中不時有同學互問情況,開始的時候表情都顯得有些失落,但是要不了多久人聲便鼎沸起來。畢竟壓抑已久的,來自畢業既失業的高等教育所賦予我們苦難,在世人無情的眼光中一次次加深後;在一年一度激起一家人奮鬥的無奈時;在這些既是患難一共,又是競爭對手的相識或是不相識,同齡或者不同齡人中間時暫時舒緩了。
順著人流擠到窗口,我也領了申請表,填好複又交了進去;裏麵的工作人員收下了表,麵上看上去極為的不耐煩,看樣子報名人真是太多了。
我正要轉身離去,一眼便看見人群中,那個曾經給我饅頭的女子。她看上去還是那麼的安靜,在焦躁不安的人群更顯得優雅,給人一種孤傲的鶴立雞群的錯覺來。
但是隻是這麼一瞥,估計我的身形都沒有映入到她的明眸留下一點影跡便被人群衝淡了!再次定睛巡視時便沒了蹤影,讓我覺得幻覺一般。
因為逃避,因為傻子約我去采艾草;我又一次離開家。
沿山的洋槐花開的正茂,一串串蝶形花將特有的香甜味散的漫山遍野,蜜蜂們便忙碌的嗡嗡作響。
等及走回舅公的住所天色開始暗淡下來,我張羅好母親準備的酒食,和舅公坐在院子裏向著帶著些許涼意的晚風,愉快的吃著晚飯。
喝了些酒舅公看上去麵上紅潤許多,撮著嘴笑著說:“三兒,也難為你爸媽還記得我老漢。”“舅爺你相信緣分嗎?”我抬起頭看著舅公。
“冥冥中注定的東西總是有的,”舅公說,“緣分估計也和鬼神一般,我想大約總是有的好。”我在想:一個人和另一個人見麵,什麼時候見麵,能見幾回麵,是不是也是命中注定呢?
天空淡漠的亮著一點星光,院子顯得很安靜;除了舅公吧唧吧唧吸著旱煙便沒有一絲聲音。
炙烤我內心的來自考公務員的苦難,如同這安靜顯得讓人無所適從,總是心中不安,而那些模糊期待又如同閃爍在雲端的幾點星光撩動情絲。盡管不強烈但你總能感覺到她的存在,這種感覺怪怪的,讓人欲罷不能於期待。
生於艾草上的清涼的露水打濕我的腳背時,太陽還沒有出來,之前的路程是我星夜而來的。黑啤又是一路的跟隨,路過山彎不時有磷火閃動,幽靜處還能聽到咕咕嘎嘎的怪聲;但我是不怕的,我已經不是那個從前的我,尤其是在習練過坎刀門的技藝之後,無端的總是找古怪的地方探求。這一路行走如同行雲流水絲毫沒有遇到什麼阻滯,等到走到約定的地點——外公的窯洞門口時,傻子已在那裏等了!
他呲著牙嗤嗤笑著,手裏提著一個罐子。“叔,你看我媽釀的甜胚兒,我給你帶了一罐。”是個土陶的罐子。我嗅到近前確實有一股麥芽發酵後特有的酒香味。我說:“你提著吧,正好我們上山餓了吃!”
住在山上再山上也就不是什麼吃力的事情,大約走了兩個小時便到了一個叫艾坪的地方,生長著艾草的地方。
傻子放好罐子,甩下背後的背夾子,瞬間便消失在艾草叢中;隻聽見鐮刀謔謔而動的聲音,一片片艾草便倒了下去,倒進了黑暗中的土地。
啟明星如同一隻眼,孤獨的窺視著一切;遠處的山輪廓清晰,黝黑的身體匍匐而來,又騰躍而去,我仔細分著來龍去脈,心裏默默記著《雲川易》中的有關內容。……
我一摸艾草,濕濕的是露水;一聞手裏有股濃重的新鮮藥草味道,啊!——真是太提神了!
幹活傻子的確是一把好手,尤其在刑草這件事上。一個人如同土行孫鑽進草裏,一會功夫便割倒了一大片;我粗略估計一下至少有二百來斤。
太陽開始打眼,艾草也束好,安碼在背夾之上——喝!有一人來高。“高照,休息一下吧!”
“叔你說這些艾草弄到城裏能換多少錢啊?”
“這麼一大堆?”
“是吧!也不是很多啊,去年王才用驢馱著那才多,像一座山。”
“你這些就不少說了,少說也有一兩百把,一把按一塊錢都有一百多了。”
傻子一邊擦汗一邊笑道:“那如果用驢馱,那能賣多少?”
“那我怎麼知道啊!”
“哈哈!我知道如果是王才的驢肯定比玉材的驢馱的多。”
“為什麼?”
“王才的是公驢,玉材的是母驢。”
“高照,你日驢去!如果是馬那馱的還多……”
傻子不說話了。我搖了搖頭說:“我們喝點甜胚酒吧!去吧罐子拿來,不要老是惦記人家的驢。”
傻子喝了幾大口,停住了說是要找莩子吃,這個季節應該會有。
麥子舂爛後,煮熟納曲儲存在土陶罐裏三五日變成了甜胚酒。我捧著罐子坐在土坎上,品咂著新麥的甜香,一邊看著日出。天開始明亮起來,透過光線陶罐上縱橫的紋飾和簡單的線條畫吸引了我。我開始意識到手裏捧得估計是個古物,於是就仔細打量起來。
傻子捧著一把莩子半青不紅的,吃起來自然是酸多甜少,不過漿果特有的清爽味使人津液噴薄,一嚐之下便難以自持的一連吃了數十顆。
下山時傻子馱著小山似的一大捆艾草,我小心捧著罐子跟在其身後慢慢走著。
中午的太陽很有些曬人,外公門前的院場裏鋪了一層艾草,吃過了泡麵傻子在滋滋喝著湯,我在樹下抽著煙,盯著眼前的罐子。罐子是陶製的,顏色略黑,整器成鼓型,高越二十厘米,直徑越十厘米,腰部最鼓處約有十三四厘米,口下一寸處刻著三圈暗紋,向下是網紋交織的三角形,尖端朝下,上接暗紋底部,均勻散開共有九個,腰部有環兩個,另有相連孔洞三對,估計之前也是穿著環子,環子掉了就顯露了出來,再向下就是簡單的點狀凸起,或大或小,底部也有一些看起來沒有任何的規律。也不是什麼年代的產物,自己知識又匱乏,隻是覺得是個古物便有了私心。
“高照,這罐子你是哪裏撿的,你要老實交代!”
“是不是你老去墳地裏拾到的?”
“不是,好像是地主家的,以前我爺爺從地主家分到的,”傻子很認真的說,“我媽一隻用來攢雞蛋。”
“叔給你買的老壇酸菜麵好吃嗎?”
“好吃,比我媽做的酸菜麵好吃,就是數量有點少,不夠辣。”
“那叔和你做個交易,我這屋裏缺個罐罐半夜起來尿尿不方便,把你的罐子換給我好嗎?”我看著傻子,遞給傻子一根煙。
傻子抿著嘴用下嘴皮舔著上嘴皮,想了半天說:“叔,我媽問我怎麼辦?”
我撓撓頭,給傻子點上火。
“你就說摔破了!”
“什麼?破了?”傻子猛的看著我說,“我媽非打死我,我可不敢說,再說了雞蛋以後放哪裏呢?”
“你就說是我不小心摔破了!我給你買五桶老壇酸菜麵。如果你媽還打你,每打一下叔給你多買一桶,行不?”我顯得不賴煩的樣子。
傻子在鼻孔中冒出煙來,張嘴笑了笑沒有說話。我想估計是答應了就趕忙抱著罐子進了屋。
傻子把曬在當院的艾草均勻的翻了個麵,熱得一頭汗水,不停的用黑色的袖子摸著臉。
“傻子去買兩瓶紅茶來。”說著給了他十塊錢。
他接過錢一溜煙的跑了。
下午的時候傻子收了一些艾草回家,我也要去小姨家吃飯,那個罐子他也沒有帶走。
端午節我們那裏原先不興吃粽子,現在城裏人會吃;但是鄉下一般還會延續古老的傳統,吃雞蛋麵茶和白麵餅子。麵茶沒有什麼好說的,就是餅子卻很有特色。白麵烙餅中間有個兩寸寬的空心圈,餅子在下鍋之前會在上麵用梳子和頂針按出一層一層的印子,等焙熟涼冷後就套在小孩子的脖子上,也可以做小一些套住手腕子。
但是長大之後也就沒有吃過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