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舅公,齊先生讓我來的,我尋七夜草是配蛇藥。”
“齊先生,平僧不認識,不過七夜草我倒是知道。”
“七夜草你見過沒?”和尚問我。
“沒有,我隻是知道這七峰山有,聽舅公說,那草花開七色,最是珍貴。”
“不錯!可惜你采不到了。”
“為什麼?是不是花謝了?”
“不是,是我要采所以你采不到。”
“你這人怎麼如此霸道,這山也不是你家的,七夜草你采的我為什麼就采不的?”
“嘿嘿!這七夜草也不是凡品,我采來用處大,因此不能讓給你。”
“你這和尚好無理,你怎麼知道的我的用處沒有你的大?我采藥是為了救人。”
“七夜草確實可以作為蛇藥的配方,不過那隻是一般用途,我可不想讓這等瑞草作為一般用途而辱沒了草的妙用。”
“你的意思是,我舅公隻有死路一條了?”
“那倒不至於,若要求蛇藥我這裏就有……”
“你這和尚好大的能耐,你也不問問中的是什麼毒,就幹誇下海口,說你有蛇藥?”
“我說有就有,常言道:‘蛇毒七步之內必有解藥。’。”
“這話我也知道,可是你又有什麼把握知道解毒的良方呢?”
“哈哈,小子我也不和你糾纏反正這七夜草我是不會讓給你的,至於蛇藥看你的表現我可以給你配製,療效也不敢保證,能不能醫治也就看你舅公的造化了。”和尚顯得略有些不耐煩。
秉承四好青年的優良特質,在分析了當前的形勢,以及敵我矛盾後,為了在敵強我弱的不利形勢下,不得已,避重就輕采用遊擊戰,和惡僧糾纏,以奪取最終的勝利。隨即不在七夜草的采摘權上再作延伸。
淡然一笑恭敬的說道:“大師,晚輩剛才的話有些突兀,隻是心中惦記著舅公的蛇毒之痛,言語中有什麼不到之處還望大師海涵。”
那和尚一摸腦袋,麵上一笑:“小子,貧僧想來了然不會將此事放在心上,看你孝順等到采到七夜草後一定替你舅公調製解藥,保證藥到病除。”
“那我先謝過大師。不知大師在何處修行,為何又來到此處?”
隔閡消除後,和尚的麵上也看似和藹起來,於是說了一些關於他的事情來。他說,他叫張皇佳代,從阿壩州而來,原先出家在草帽寺,不過不能恪守寺中的有關戒律,寺中難以容身,便落單成了一個雲遊的和尚,雖不免有些清苦倒也自在,行走在雪山草地之間,以行醫治病為生,因為依然遵從佛教的修行,故此一直是僧人打扮。和尚對此方風物了若指掌,據其說,自己精通辨草之術,草藥有靈一旦有異草生長他就會受到指引,至於煉製什麼樣的草藥也是隨性而定,不一定合什麼章法。藏族自古有先天的異能之人,如同說唱藝人,超群的記憶,似乎是上天生來就在大腦裏刻錄了一段奇長的神話史詩,他們的存在也就有了神秘輪回之說,就像班禪活佛的生死轉生一般,對於草藥張皇佳代也是這種感覺。這番僧受這七夜草的指引來到此地,尋得山間的一個窩棚,窩棚內有老人為逝者準備的棺材,就在窩棚裏安下家來,一直守護著七夜草。看此情形對於七夜草他是勢在必得,誰也別想奪了去。
說話間時近天黑,山中雖好可這七夜草料想也不會為我所有,但又不忍離去,心想就算采不到草,至少和尚答應給我煉製解毒之藥,為了舅公的性命也隻能苦等,無奈腹內空空,上山之前有沒有備足幹糧,此時看著夜色襲來,在布滿冷意的山風中不免越發顯得饑餓難當,於是我點了一根煙抽。番僧聞香而動,向我討要煙抽。我給遞給他一顆煙,番僧笑著就著我的火點燃,享受吞吐著雲霧。抽過煙和尚從棺材裏拿出酒葫蘆,豪飲幾口,又拿出半幅燒雞大嚼起來。我看著燒雞映著夜色發著誘人的光芒,那泛泛的油光刺破天際讓人腹內饞蟲湧動,黑天的億萬寒星流光飛舞就如同從那雞皮上閃過,讓人看到希望,但是希望太過於遙遠,又要人更加痛恨起著遙不可及的希望,就如同當年在工作中,對於仕途裏那些虛無縹緲的職稱追求一般,隻能淺淺的支撐起我的夢想,在追求過後的徒勞感歎中,又後悔曾經的大好年華都隨著空談而付之東流,這種痛苦時不時的就會在相近的境遇中循環出現,讓人欲罷不能,痛苦不堪。
番僧在吃過幾口酒肉之後,似乎意識到我的存在,或許他隻是禮節;或許他吃飽了;再或許他出於對我一根煙的回贈;總之他問了一句我餓不餓。我肯定餓啊!不但餓而且餓的很,但我不是高照,我不可以如此說:師父我餓,我想吃燒雞。在原始的衝動麵前,我和傻子的反應是一樣的,不一樣的是表達的方式不同,我的表達帶有含蓄性,隱含條件就是我想吃燒雞,但是我不說透,這也就是傻和不傻之間的區別。於是我抬頭看了一眼天空的繁星說:“有點!”在我說完那句中肯的話之後,我看見天空一盞流星滑落,泛著油光的,隕落到我的眼前是一隻油光可鑒的雞腿,看見雞腿的那個瞬間我笑了。
大和尚生起一堆火,幹焦的鬆枝劈啪作響,騰起的火光頓時退卻了寒意,讓人昏昏欲睡。隔著火堆和尚遞來酒葫蘆:“小子喝一口,抵禦一下寒氣,順便提提精神,到時候好看看七夜草也過過眼癮。”我順從的將酒接過來,仰頭大飲一口,這酒卻和往日裏喝的酒不一樣,入喉有種清涼之感,入胃也沒有火辣之感,漸次的從肚腹升騰起一種暖流,如同積聚在丹田之內的氣,便問番僧這酒的來曆。和尚說,這酒是高寒作物所釀,自己行醫時患者會布施一些穀物如:苦蕎、青稞、楊麥、粟子、糜子、蠶豆……穀物都存放在黑魚溝喬老師家。這喬老師教書不怎麼樣就是釀酒的手藝好,製曲、發酵、烤製、窖藏無一不精,所選器具又極為考究,都是安紮營出土的古瓷,窖藏處據說是一處洞府,外人一概不知道。認識喬老師出於巧合,一次到黑魚溝附近山上采蟲草,機緣所致醫好了喬老師母親的眼疾。喬老師就奉出珍藏的老酒,殺雞宰羊的招待他,飯食他沒有好惡之感,但這酒卻是人間極品。於是就這樣一來二去便成了朋友,他換到穀物就送到喬的住處,也不問做酒之事;沒有酒就去喬那裏取用,喬也大氣對於張皇佳代的索取也是來者不拒。
說著說著話題一轉,估計是酒勁上頭,居然問起和尚虱子的事情來。和尚的卻沒有什麼不快,依然大大咧咧的說:“我那虱子可不能小瞧,自古行醫之人最要緊的一味藥總是隨身攜帶,我也不例外,虱子就是我最重要的一味藥!”
我一聽這話隻覺得胃腹內如同萬馬奔騰一般,跌宕翻滾估計我醉了,不過我克製住並沒有吐出來。
“大師父虱子還可以當藥用,真是聞所未聞之事……”
“虱子可以入藥,不但可以外用還可以內服。這外用就有些像針灸一般,紮穴位疏通經絡,保持人體的陰陽平衡;這內服又分為生食和熟食,此兩者藥用的目的都差不多,都是除風散寒、固本培元、活血化瘀升陽氣除濕毒的,不過根據不同的體質而采用不同的服用方法。”
聽他這話,這麼貴重的藥給我免費使用一次,是不是我該偷著笑呢?
不過令我好奇的是:身受如此多的虱子撕咬,居然不感覺到癢,雖不至於神清氣爽也還沒有什麼不良反應。
飛鳳山中夜氣漸涼,我又向火堆中添進鬆枝,隔著騰起的火光和尚的麵上看上去異常紅潤。這番僧經年累月的餐風露宿平時看上去,臉上醬紫色,典型的高原膚質又少有微笑,黑沉著臉沒有一絲和藹的像來,如今喝了些酒在火力的推動下估計周身的血液流動加快所以麵上一團紅潤。
大和尚興致極高,聊起往事滔滔不絕,說自己遊方曾走過許多地方,也經曆或者聽聞過太多奇幻的事情。
根據談話可知,大和尚是先天的遊醫,在采藥看病途中總是接觸山川、林莽、大澤、仙泉、飛瀑對風水有很深的研究,又善於夜間行走故此觀星術也是了得。
月上中天,鬆風陣陣,間或有夜行野獸的叫聲夾雜其中,有幾次我看見夜貓子綠色的眼睛在眼前一晃而過,在不遠處的林中呼朋喚友的唱著歡歌。我支著腦袋抽著煙,和尚已經回棺材裏睡覺了,鼾聲如雷。
也不知過了多少時間,和尚叫醒睡在火堆邊的我,說:“小子快醒醒,該去采七夜草了。”
我一聽要去采七夜草趕忙從夢中醒來,看來和尚是個講誠信的人,對他將為我配製藥物的事情也就多了一份安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