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自己來說。”於小婉自斟自飲,平靜地對大家說上個星期看見徐嘉智和一個女孩牽著手走在大街上,而且看上去很幸福的樣子。
“是你先提的分手哎,你難受什麼?”葉知秋很不理解。“可是你沒看見當初分手的時候他有多難過嗎?這才多久啊,他竟然就另結新歡了,而且還一臉幸福的白癡相!”於小婉剛才的平靜顯然是努力裝出來的,現在的她明顯在憤憤不平。“可是你們已經分手了,人家找女朋友咱也管不著是不是?”陶文雅勸道。
“我當然知道,是我甩了他,可是我還沒找新的呢,他怎麼能這麼快就重新開始了呢?真過分!”蘇伊洲心裏也很煩,擎著杯子問:“你覺得他什麼時候重新開始才合適?”於小婉恨恨道:“最起碼也得過個三年五載的吧,人家納蘭性德為亡妻情深至此,現在的男人怎麼能這麼耐不住寂寞呢?”葉知秋聽她說完,嘴裏的一口酒全噴了出來:“但是據我所知,盧氏死後,納蘭性德又續娶了官氏,你怎麼解釋啊?”
蘇伊洲笑道:“男人的精神和肉體是可以分離的,男人一輩子最愛一個女人,誰傷他最深,他的心裏就隻有誰。不信,咱們可以打賭,徐嘉智肯定現在還對你念念不忘。找女朋友不過是為了盡快逃出你的陰影罷了。”
於小婉頓時對蘇伊洲無限欽佩,斟滿一杯酒要敬她:“真是士別三日當刮目相看哪。你這套理論都從哪深造的啊?”蘇伊洲和她碰碰杯,笑答:“我們報社有個時尚版的編輯叫徐曉飛,我都是從她的博客裏看的。句句經典。”於小婉點點頭:“經典,我現在的心情比剛才稍稍平衡點了。”葉知秋也很讚同:“我覺得吧,與其和徐嘉智繼續糾纏,倒不如永遠活在他的心裏。這樣比較有意義。”
……
或許多年以後,我們偶爾會憶起,那一年,與某某某的十指相扣。然而回憶也隻是回憶,就像蝴蝶飛不過滄海,回憶再美,誰也不願將它變成現實,有些東西,注定是在回憶裏永生的,比如愛情……
穿著學士服照完畢業照的那一刹那,蘇伊洲才真正意識到畢業了,一種空蕩蕩的感覺蔓延開來,生命中有些重要的東西正在慢慢走遠。
大學,再見。
離校的那天早晨,於小婉的家人開車來接,送走了她,陶文雅提著大包小包的行李去趕長途汽車,回到宿舍,蘇伊洲陪葉知秋慢慢地收拾著不用的書和一些亂七八糟的生活用品,渾身一股無力感。慕筱雨要訂婚的消息更讓倆人一陣惆悵,似乎大家都有既定的目標要去追趕,而且在這個追逐的過程中累並快樂著,看著人家哭哭鬧鬧說說笑笑活得有聲有色,蘇伊洲就越覺得生活涼薄。
回到住處,無非是每天上班下班,安分守己地做好手頭的工作,無波無瀾。葉知秋笑稱蘇伊洲就像老僧入定,因為每天她都會有大量的時間在愣神。隻有蘇伊洲自己知道她最在乎的是什麼,雖然現在她早已鞭長莫及。歐陽秋來信說顧明川終於又把陳子涵追回來了,蘇伊洲回信告訴她,那是因為陳子涵終於沒爭得過葉熙文,葉熙文現在和方少陽在一起。
分分合合,紛紛擾擾。
七月二十號,陰曆六月初七,黃道吉日,正是周子墨和慕筱雨的好日子。蘇伊洲和葉知秋提前一天就買好了火車票計劃早一天到Z市。一大早,倆人收拾妥當就去火車站坐車。看著車窗外刷刷後退的田野,蘇伊洲變得沉默,倆人各自想著自己的心事,誰也不想說破。上個月剛回過一趟Z市,這次回去,卻已是物是人非,不一樣的心情了。
葉知秋看著車窗外,淡淡地說:“你知道那晚發生什麼事了嗎?”“你又不告訴我,我怎麼猜得出來?”蘇伊洲知道她一定會挑個時機說出來的。“其實,什麼也沒發生。”葉知秋笑著搖搖頭,“我不告訴你,是因為我覺得丟臉。他抱著我說了一晚上他和慕筱雨的故事,最後還趴在我腿上睡著了。”
蘇伊洲啞然,這和顧明川又有什麼不同?一個失意的男人總會從別的女人身上找到安慰。“算了,不說了。”葉知秋擺擺手,“我從來沒奢望他會喜歡我,而且我現在對他的喜歡也才剛剛開始,所以就算被忽略也不會太難過。沒關係。”
蘇伊洲踟躕道:“我知道原先因為江南的事,你心裏一直有陰影,所以我從來沒問過你。知秋,別太在意,順其自然,別讓自己受傷。”“這就是咱們倆的不同之處。”葉知秋笑道,“你總是一切隨緣,和你談戀愛的人一定會時時感覺到不確定,會有危機感。可我不同,我在每一段感情裏都會竭盡全力去愛,對他好,就算最後弄得遍體鱗傷也不怨誰。”葉知秋頓了一下,繼續說道:“就算是江南,我也是真心喜歡的,隻是最後我沒猜中是這樣一個結局。感情的事,怨不得誰,一個願打,一個願挨,兩廂情願。”
蘇伊洲笑著點頭:“你是真性情,我是連自己的心都左右不了的。”“誰讓你總是想太多,簡單的事都被你複雜化了。最後難受的還是你自己。”葉知秋對蘇伊洲瞻前顧後的作為很不以為然。蘇伊洲無奈地辯解:“我已經知道錯了,而且都打算開始改了,特別是受徐曉飛的感染,我都決定從現在開始做一個幸福的人,一定要爭取自己真心喜歡的東西,過自己想要過的生活。可是,我現在才發現,那些我在乎的東西沒有在原地等著我,等我回頭去找,它們已經在我不在意的時候離開了。我現在隻能是追悔莫及,我都後悔死了,但是能怎麼辦?我隻能罵自己反應遲鈍。”
葉知秋點頭笑道:“這話不假,你的確是反應遲鈍。”蘇伊洲心裏難受得要命,臉上卻笑出了淚。
下午快六點了,暮色中,火車終於在Z市火車站慢慢停下來。葉知秋第一次來北方,看著街上不一樣的綠植和房屋建築,很是新奇。槐安街兩排高大粗壯的老槐樹枝椏繁茂,撐起一片連綿不斷的濃濃的綠蔭,空氣涼絲絲的,沒有南方的燥熱,路旁的居民區就是本本分分的小樓房,有些保守,卻並不落後。
葉知秋連呼這個小城鎮感覺太好了,看到槐蔭路上一片尖頂小別墅,還有別墅前主人自家開辟的菜地和種的果樹,更是大呼小叫以後要攢錢買棟小樓住進去。蘇伊洲笑道:“你就別癡心妄想了,除非你嫁給哪位局長的公子當媳婦,這片別墅是幹休所,專門給老幹部住的,一棟樓要好幾百萬呢。” 葉知秋咋舌。
到了蘇伊洲的家,安排好行李,洗漱一番,蘇伊洲便帶著葉知秋去吃當地小吃,還逛了商業街和夜市,回家很晚,兩個人都累得夠嗆,頭一挨枕頭就睡著了。
蘇伊洲還是夢見了他。
周子墨站在風中問,一切還來得及嗎?蘇伊洲笑著搖頭,她告訴他,心裏的那個人原來不是他……
訂婚儀式定在中午十一點,十一點半入席。蘇伊洲倆人坐出租車準時到達順意樓。一下車,就看見金碧輝煌的飯店門口豎著“慕府喜事”的牌子。倆人由門口的侍者指引,走到簽名台前,在鬧哄哄的人聲笑語中寫下自己的名字。
回轉身,這才發現,整個大廳都是賓客,人頭攢動,沸沸揚揚。大廳布置得很是豪華,兩條鋪著潔白桌布的長條桌上擺著蠟燭,燭光閃爍,桌前擺滿一盆又一盆鮮花。葉知秋讚歎訂婚就這麼鋪張,真是有錢人家的範。蘇伊洲給葉知秋簡單介紹了慕家的奮鬥史,葉知秋這才知道慕家的有錢到底是什麼程度。
幾名女客從她倆麵前笑談走過,都是珠光寶氣,一副闊太太的打扮。蘇伊洲和葉知秋感覺很不自在,倆人一看就是初出校園的學生,和這富貴的場合很不協調,隻想快快逃離。有人喚她們的名字,轉頭看,是初中的老同學袁幼儀。那時候,袁幼儀和慕筱雨都是學校裏的風雲人物,是很多男生的暗戀對象,人長得明媚,性格又活潑。這幾年不見,她相貌沒什麼變化,隻是更顯成熟了。蘇伊洲把葉知秋介紹給她認識之後,袁幼儀拉著二人的手說:“走!我帶你們去看筱雨!”
三人從人群中穿過,袁幼儀不斷地碰到熟人,時而要停下寒暄幾句,這條路走了好長時間才算是走到頭。大廳盡頭堆著喜餅擺成的雙喜字,特別醒目,長條桌上立著“文定之喜”字樣的大冰雕,隱隱冒著水氣。
走到盡頭,推開一扇門,裏麵又是一番天地。慕筱雨的父母都在,臉上洋溢著喜氣。蘇伊洲和葉知秋忙向他們道喜。說著,肩上被人一拍,轉過頭,是盛裝的慕筱雨。從前大家就都知道慕筱雨好看,但是今天一打扮,更是光彩奪目,容光煥發。
“你今天真好看!作為女人,我也不得不誇你。”葉知秋讚歎。蘇伊洲笑道:“我見猶憐,真是便宜了周子墨了。”慕筱雨露齒一笑,臉上洋溢著出閣前的喜氣和嬌羞。從前見過的新娘化妝都是濃妝豔抹,幾乎要認不出本人來才算完。但是慕筱雨畫的淡妝,身上隻一件粉紫色的吊帶小禮服,略施粉黛,竟也這般好看,怪不得蘇東坡會有“淡妝濃抹總相宜”之說,恐怕慕筱雨就算是濃妝豔抹那也絕對是另一種風情的美人。
“上天真是太不公平了,”葉知秋感歎,“有錢就有錢吧,還偏偏生得這樣好看,這不是讓別人都沒法活了嗎?”“所以,咱們這些平庸之輩就隻有羨慕嫉妒恨了。”蘇伊洲也開她玩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