葉知秋打來好幾遍電話,手機在口袋裏一直響,蘇伊洲心事重重根本沒有聽見。梁軒實在忍不住伸手從她的上衣口袋裏把手機掏了出來。
“蘇伊洲,你幹嘛去了?我聽徐曉飛說你回老家了,發生什麼事了?要緊嗎?”梁軒看了蘇伊洲一眼,沒有任何反應,於是對電話那頭的人說:“她現在挺好的,有點事情需要處理一下,說不定明天就回去了。”“你是誰啊?她為什麼不接電話?難道……”梁軒又好笑又好氣道:“你想象力也太豐富了吧?我又不是綁匪。告訴你,她很好,就是情緒有些低落,現在不方便接電話,我會照顧好她的,放心吧。”“我怎麼放心?我都不知道你是誰!”那頭的葉知秋急了。梁軒無奈道:“我是梁軒。”“沒聽過。”“那你問我是誰有意義嗎?”梁軒怒道,“這不廢話嗎?”葉知秋還是堅持讓蘇伊洲聽電話,梁軒嘟囔著真夠倔的就把電話給了蘇伊洲。
“知秋,我沒事,這邊有點事要處理,我很快就會回去的,別擔心。”葉知秋匆匆囑咐了幾句,這才掛斷電話。梁軒一個人站在一邊無聊得很,見她打完電話,走過來。蘇伊洲反應很遲鈍,動作都僵硬了一樣。
“蘇伊洲,人生苦短,你在為什麼要這樣折磨自己?”梁軒伸過手來:“忘了他吧。”蘇伊洲麵無表情,一行眼淚卻又順著臉頰流下來,前塵舊事哪能說忘就忘得了的?從前,一心以為離開他就是為了他好,他就會很幸福,而現在,他竟然會墮落到這樣的境地。
蘇伊洲抬起臉,推開梁軒的手:“梁軒,你不是王子,我也不是灰姑娘,你拯救不了我,不要再浪費時間了。”梁軒心裏一團莫名的火焰燒得越來越旺,他煩躁地抽出一顆煙點上,頓了頓,說:“蘇伊洲,你還不明白嗎?他已經廢了,方少陽再也不是曾經的那個人了,他已經是個廢人了!不要把他的荒唐搞得像是自己造成的一樣,不要再傻了!”蘇伊洲淡淡笑道:“難道你現在的所做不是在犯傻?反正我的人生早已是一片荒涼,做些什麼又有什麼所謂?”
蘇伊洲一路走回家,萬籟俱靜,隻有一輪明月照耀著寂寥的庭院。從前,蘇叔良在院子裏栽了一棵枇杷樹,蘇伊洲從小就看著這棵枇杷樹抽枝,發芽,開花,結果,一年又一年。那時候,枇杷樹下有一張小石桌,幾個小板凳,蘇伊洲每天放學後就在這樹下背課文,寫作業。
後來,上了高中,學了歸有光那篇著名的《項脊軒誌》,才知道蘇叔良是在悼念亡妻。雖然那時候並不了解他坐在枇杷樹下聽風語時的心情,可是,他寂寥的身影和這棵枇杷樹相互依偎的那種淡淡的惆悵,卻是深深刻入了腦海之中。所有的誤解,怨恨,都隨著時間的流逝慢慢被原諒,蘇伊洲終於理解了當年的蘇叔良。
庭有枇杷樹,今已亭亭如蓋矣……
一夜未眠,隻聽見風吹過枝間的婆娑聲。
第二天,蘇伊洲起得很早,收拾停當一個人來到方少陽住的小公寓。六七點鍾,空氣很清爽,街上人不多,來來回回的都是些早起晨練的。蘇伊洲站在街對麵的馬路牙子上等方少陽出來。直到八點多,看見葉熙文提著早點從路口拐過來。
蘇伊洲走過去喊住她,葉熙文戒備地盯著蘇伊洲:“你來幹嘛?方少陽已經不喜歡你了!”蘇伊洲淡淡笑道:“難道他喜歡你?”葉熙文臉色一沉,怒道:“你什麼意思?我和他在一起這麼長時間了,你別想再把他搶走!”“我從沒想過要搶他,他又不是誰的東西。”蘇伊洲看了看葉熙文手中的早點說:“看來你和他的關係並沒有多親密,晚上你不住這?”葉熙文一下被她戳到了痛處,直著嗓子尖叫:“你算是誰啊?憑什麼在這說三道四的?我和他怎麼樣用得著你管嗎?”蘇伊洲搖搖頭道:“對不起啊,算我多嘴。”
葉熙文恨恨地將門口的一袋垃圾一腳踹出老遠,剛要敲門,隻見門無聲無息的開了。方少陽穿著件工字背心和短褲,穿著拖鞋站在門口看著倆人。“少陽……”葉熙文一開口就要委屈地哭訴。方少陽擺擺手,示意她噤聲。隨手從短褲口袋裏掏出煙點上,青煙繚繞中,方少陽倚著門框問:“怎麼著,二女共事一夫?”蘇伊洲不語,但是昨天的震驚和難受經過一夜的思量已經轉化為怒其不爭的憤怒,她實在看不起他現在這副痞子相。
方少陽深深吸了一口,將煙噴在蘇伊洲臉前,笑道:“回心轉意了?還是你就喜歡倒追?”蘇伊洲伸手將他嘴裏叼的煙拽出來狠狠摔在地上,指著他的鼻子冷冷地說:“方少陽,你知道嗎,你現在的樣子讓我看不起,我看不起你!”方少陽伸手拽住她的衣領將她搡到牆角,俯下臉看著她的眼睛,聲音嘶啞冰冷:“你看不起我,很好啊。但是你憑什麼看不起我?請問你是我的誰啊?你有資格看不起我嗎?我是生是死是不是痞子關你什麼事?”
蘇伊洲努力克製著眼眶裏盈滿的淚水,哽咽道:“你說的很對,我是沒有資格,我隻怪從前的自己太執著,親手把你給毀了。”蘇伊洲推開他的手,轉身走出幾步,又回過頭來看著葉熙文哀哀地說:“你是真的喜歡他,我看出來了,雖然我沒有立場,我還是希望你能為了他好……再見。”
看著蘇伊洲漸行漸遠的背影,方少陽一拳砸在門框上,隨著皮肉撞在金屬上的鈍響,右手頓時血肉模糊。葉熙文尖叫一聲,慌忙跑進屋子去找紗布。身體再疼,也比不過心裏的疼,方少陽的眼睛裏蓄滿一滴淚,滴落在腳下……
蘇伊洲拒絕接聽梁軒的電話,收拾好東西,一路走著去往火車站。現在還早,中午坐上車,明天早晨應該能到。大廳裏人不多,匆匆買上票,蘇伊洲坐在候車廳的長椅上發呆。
梁軒發過來一條信息:有很多事解釋不清楚原因,比如我為什麼會喜歡上你。我隻想告訴你,當你想通了轉身的時候,我還是在這裏等你。
蘇伊洲按下了刪除鍵,將手機塞在口袋裏。想起張小嫻說過的關於時間和新歡的理論,蘇伊洲唇邊漾起一個無奈的微笑,要是時間足夠長,新歡也足夠好那也忘卻不了一段感情呢?隻能怪自己根本已經刻骨銘心,再也忘不了了。
回到報社,蘇伊洲馬上換上職業性的表情,先到楊晨希那裏銷假,回到電腦前迅速將手頭的版塊整理出來。感情和工作兩回事,蘇伊洲不允許自己的工作受到絲毫幹擾。徐曉飛發來QQ問到底怎麼回事,蘇伊洲回道,有個同學結婚了,回老家參加婚禮了。沈秋澤一直想問,但看著蘇伊洲忙忙碌碌的樣子也不好打擾。
回到家,葉知秋正在打電話,看見蘇伊洲回來匆匆收線。“蘇伊洲,你很行啊,以後能不能別突然人間蒸發?我都快報案了。”蘇伊洲從包裏掏出家鄉的幾樣小吃塞給葉知秋,安慰道:“送給你的,當做賠罪。下不為例。”“這還差不多。”
蘇伊洲瞥了一眼葉知秋攥在手裏的手機,笑問:“邵文宇呢?被拿下了沒?”上次那件事,葉知秋死活不說出事情的經過,蘇伊洲一直也沒見著邵文宇,所以根本不了解情況。“嗯……那什麼,我給你燒點熱水,你洗澡吧。”葉知秋轉身就鑽進洗手間了,賴在裏麵好一會不出來。蘇伊洲隻能無奈地搖頭。
已經進入六月,下個月十來號就要畢業了,這幾天大家都忙著整理畢業論文,蘇伊洲已經寫完了,還有幾處地方需要修理一下。葉知秋說她的那個導師告訴他們,這次論文有個淘汰率,要大家好好寫,別畢不了業。蘇伊洲納悶道:“那就是說,無論你再怎麼努力寫,總會有被淘汰的可能,因為有個淘汰率啊。”葉知秋也很無奈,整天心被揪著。
蘇伊洲從衣櫥裏翻出幾張購物卡塞給葉知秋:“你還是去辦點有把握的事吧,這樣心裏踏實些。”葉知秋推開:“我不要,這成什麼啦?我從沒送過禮。”蘇伊洲又把卡塞回她手裏:“你不去,那別人都去了怎麼辦?難道你想要被淘汰?到時候畢不了業豈不憋屈?你就當對導師指導你寫論文的一種感謝唄,學生給恩師送點禮,誰能說出什麼?再說,這些卡都是那些合作單位送的,我也沒什麼用,不如用在該用的地方。你說呢?”葉知秋想想也對,與其死得不明不白,不如順應潮流。
七月,連空氣都是傷離別的味道,散夥飯吃了一場又一場,女生樓下每天都在上演畢業前分手的悲情戲。看見蘇伊洲和葉知秋回來,於小婉和陶文雅很高興,連說我們以為咱們宿舍分崩離析之前你們倆再也不回來了呢。看見於小婉和陶文雅桌上攤開的複習資料,蘇伊洲羨慕地說:“看見你們在看書,我感覺自己似乎混社會很久了似的,都成俗人一個了。”於小婉無奈地笑道:“你可別這麼說,我們倆在這拚命複習還不是為了混社會。大家誰不俗啊。”
在宿舍過了一夜,說了很多讓人動情的話,四個人心裏各有所想,但是離別前的傷感是一樣的。
再見了,我的大學。
約好第二天去飯店買醉,大家才漸漸地睡去。第二天,睡到日上三竿,四個人好久沒聚在一起了,打扮一番,換上最好看的裙子先去逛街,買了一大堆用不著的小玩意,六點多才興盡而歸。正是畢業季,校外的小飯店推出許多套餐,四個人直奔選好的飯店,先點了一打啤酒。
“為了我們四年的友情,幹杯!”於小婉很豪邁地一飲而盡。蘇伊洲驚訝地看著變化巨大的於小婉,葉知秋笑道:“嗨,我們倆不在的時候到底發生了什麼?你什麼時候從淑女成豪放女了?”陶文雅舉起杯說:“你們不知道,小婉受刺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