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那些遇見的人和青春(3 / 3)

蘇伊洲厭惡地瞪視他兩秒鍾便再也不搭理他。一路上,任梁軒怎麼喚她,講笑話,還有說一些以前同班時的趣事,蘇伊洲都不再開口說一個字。誰難受誰知道,蘇伊洲感覺自己的一顆心被吊到了半空,一種即將被審判的恐懼感一波又一波地衝擊著自己。

車速很快,窗外高速路邊上大塊的稻田刷刷地後退著疾馳而去,漸漸的,水鄉的景物逐漸減少,直至消失,視野裏開始出現大排大排的白楊樹。白楊,這北方田野上特有的樹木。從前學習矛盾先生的《白楊禮讚》時,有一段印象很深刻:當你在積雪初融的高原上走過,看見平坦的大地上傲然挺立著這麼一株或一排白楊樹,難道你覺得樹隻是樹,難道你就不想到它的樸質,嚴肅,堅強不屈,至少也象征了北方的農民……

那個時候年紀小,而且從來都是在田間地頭經常看見白楊樹,從來沒想到這種普普通通的樹會有什麼深刻的內涵,那時候真的是不懂。漸漸地長大了,經曆的事多了,心裏藏著的東西也越來越多,看見這空曠遼遠的北方平原上佇立著的一排排白楊樹,心裏驀的生出許多愁思。

遠方,遠方,每個孩子都一直向往到達的地方,那個時候也總是夢想著有一天離開家鄉,離開這些索然無味的人事,去一個陌生的地方,看看風景,結識一些人,經曆一些事,可是一旦身處遠方,遠方也已經不複存在,反而曾經的故鄉成了遠方。史鐵生說:人的故鄉,並不止於一塊特定的土地,而是一種遼闊無比的心情,不受空間和時間的限製。這一心情一經喚起,就是你已經回到了故鄉。故鄉,每個人都有一個回不去的故鄉……

到達Z市時,已經六點多鍾,暮色四合,初夏的小鎮在這淡淡的暑氣中像從前一樣從容。Z市的節奏總是不緊不慢的,不是南方街頭那種悠然自得注重享樂的生活狀態,而是她很淡泊,不緊不慢的,既不會落後省城太遠,但也遠離了大都市的喧囂。越來越多的省城人願意到Z市買房子,“工作在省會,生活在Z市”是現下的樓盤促銷的流行口號。梁軒將車子停在一家酒店門口,蘇伊洲幹脆地問:“方少陽呢?”“總得吃飯吧?我開這麼遠的車你連句關心的話都沒有是不是太過分了?你不是一直惦記著方少陽嗎?待會你就見到了,現在祈禱他別嚇到你才好。”

梁軒臉上隱隱有怒氣,將車鑰匙扔給一邊的門童,自顧自地進了酒店大廳。蘇伊洲沒辦法,隻好跟著進去。梁軒點了一大堆,一會讓蘇伊洲嚐嚐這個,一會說她太瘦,應該多吃那個,搞得蘇伊洲煩不勝煩,強忍住拂袖而去的衝動,好容易等梁軒吃完,這才跟著他出了酒店。

差不多已經快九點了,梁軒拉著蘇伊洲進了一家酒吧,蘇伊洲感覺很陌生,從前槐蔭街上沒有酒吧,看來是這幾年新開的。裏麵光線很暗,聲音嘈雜,吧台邊上靠了幾個衣著清涼的女孩,蘇伊洲皺著眉,心裏有點不舒服。再往裏走是一個演出台,有支樂隊在上麵聲情並茂地唱著《有一種愛叫做放手》,台下好多沙發,有一個角落聚集了一大堆的人,男男女女,吞雲吐霧。人群的中心,正是他。

蘇伊洲在認出他第一眼的時候就一下子怔住了,從前的少年聰明,幹淨,執著,熱情,笑的時候溫暖和煦,那個燦爛如陽光般的男孩就是眼前的這個人嗎?一路上,蘇伊洲做了很多不好的假設,可她怎麼也不會想到,一直住在心裏的青蔥少年會變得這麼不堪。

他的頭發很短,眼角上有道醒目的疤,嘴裏叼著煙,滿臉的痞子氣。他懷裏摟著一個女孩,蘇伊洲認出那是葉熙文,兩個人很親密,不知道葉熙文說了什麼,引得方少陽一陣大笑。蘇伊洲感覺自己快要崩潰了,再也不忍多看一眼,轉身欲走,梁軒從一邊攥住她的手,將她拽到旁邊的沙發上坐下,在她耳邊輕聲道:“好戲在後頭,走了可就看不到了。”

蘇伊洲無力去掙脫梁軒緊握的手,隻是渾身抑製不住地發抖,抖到緊緊咬住嘴唇傷口開裂,卻還是身如抖糠。梁軒也不作聲,要了杯熱水遞給蘇伊洲就這樣緊緊握著她。過了不多會,酒吧的人漸漸多起來,有個人走到方少陽旁邊坐下,交談幾句,遞給他什麼東西。蘇伊洲看見他打開錢包拿錢給他,然後那人就離開了。蘇伊洲的心瞬間被揪了起來,不會的,不會的……

事情朝著她最不願意看到的方向發展,她看見方少陽打開一個小包湊到跟前吸食,幾分鍾過後,整個人就神情大變,像變了一個人一樣,拿著酒瓶開始灌身邊的葉熙文喝酒,還一邊大叫著不知道說了什麼,興奮得如同打了雞血。蘇伊洲的眼淚一下子湧了出來,源源不斷的淚水順著臉頰流到嘴裏,現在的感覺就叫萬箭攢心,難受,比自己死了還難受。

蘇伊洲使勁掙脫梁軒的手,踉蹌地跑到方少陽跟前哭喊:“方少陽,你看看你這個樣子,你到底在做什麼?你把自己給毀了!”迷蒙中的方少陽聞言抬起頭,一雙眼睛有些茫然,眼裏藏著深不見底的隱痛。看見蘇伊洲,他有片刻的驚訝,但很快就恢複常態,笑道:“喲,美女,好久不見啊,越來越有味道了。”隨即看到站在蘇伊洲身後的梁軒,冷冷地“哼”了一聲站了起來,語氣很不屑:“怎麼著,梁軒,終於被你追到手了?特地拿到我眼前來炫耀的?”

梁軒一副正人君子的姿態,兩手插在褲兜裏,微微笑道:“你從前追過的女孩總得尊重一下吧?我喜歡她,而且我是認真的,你看看你現在的樣子,你覺得你現在還有資格喜歡她嗎?”方少陽咬著嘴唇沒有答話,順手抄起桌上的酒瓶就朝梁軒輪了過去。梁軒倉促中往傍邊一讓,肩膀重重地撞在牆上,他的火氣也一下子竄上來,將上衣一脫甩給蘇伊洲就撲了上去。裏麵倆人打得火熱,蘇伊洲急得隻是哭卻插不上手,那邊的葉熙文卻還嫌不夠亂似的一個勁地給方少陽呐喊助威。

這邊亂作一團,酒吧的好幾個保安很快衝過來將打得難舍難分的倆人給揪開架著往門外走,出了門,直接都給搡到了街上。倆人都不好過,臉上全是傷痕,嘴角流著血,衣服都給撕破了。蘇伊洲從包裏拿出紙巾,手剛伸到方少陽臉前,他就把臉別到了一邊。蘇伊洲一愣,拿著紙巾的手垂了下來。“你……”蘇伊洲張張嘴,卻實在無話可說。“我這個樣子讓你受不了是不是?”方少陽吐掉嘴裏的血,胡亂用袖子擦了一把,冷冷地問道。“你別這樣……”蘇伊洲的聲音帶著哭腔,她感覺自己在進行一場無望的對話。

“別這樣?那你要我怎樣?我感覺真奇怪,從前我追你的時候,我覺得我真的是拚盡全身的力氣去追,可惜,你總是一次次地把我拒之門外。你知道我當時的感覺嗎?我真的以為就算我立即死在你麵前你都不帶哭的。我隻是你生命中毫不起眼的一個過客。好不容易我說服我自己別再做癡心妄想的美夢了,你又跑到我跟前來對我說別這樣,我就是想問問你,你到底要我怎樣你才滿意?啊?蘇伊洲,你到底要我怎樣?”

方少陽欺過身來,捏住蘇伊洲的下巴,強迫她抬起頭來看著自己的眼睛。蘇伊洲看著他陌生的眼神,淚如雨下,哀哀哭道:“對不起,我對不起你。你告訴我要怎麼做,我要怎麼做你才能回到從前的樣子?你告訴我,我都願意……”方少陽輕笑,湊到蘇伊洲的耳邊,字字清晰地回答:“蘇伊洲,走到如今這一步,我們都回不去了,曾經的方少陽死了,從此以後,我和你形同陌路,路歸路,橋歸橋。”鬆開她,方少陽拉過一邊的葉熙文,鑽進路邊的車子絕塵而去。

“怎麼樣,我沒騙你吧?”梁軒一直兩手插口袋裏看這場生離死別的表演,蘇伊洲輕聲道:“你說的沒錯,曾經的方少陽已經死了,現在的他陌生得我都不認識了。”“那……”蘇伊洲推開梁軒伸過來的手,一個人漫無目的地順著街道往前走,大腦一片混亂,再也理不出任何頭緒。這場讓人難受的錯誤真的就是自己鑄成的嗎?蘇伊洲覺得自己就是那個殘忍的凶手,雙手沾滿了醒目的鮮血。

方少陽開著車子一路飛馳,猛烈的夜風呼嘯而過,似乎穿透了胸膛。葉熙文不停尖叫:“你瘋了嗎?快停下!太快了,會出車禍的!”方少陽不理,麵無表情地盯著前方無邊的黑夜,一種撕心裂肺的痛正在蠶食著每一根清醒著的神經。

她終於回頭了,可惜,他已經不再是從前那個幹淨少年了。遇見的人,那場錯過的青春,早已盛大落幕……

人們說,世界上最遙遠的距離是我站在你麵前而你卻不知道我愛你,其實,世界上最遙遠的距離是我愛上你的時候你不愛我,等你終於愛上我了,我卻再也不能回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