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隻能怪你自己沒防備(3 / 3)

周梓晴擋在蘇叔良和蘇伊洲之間,盯著蘇叔良的眼睛不依不饒,“你倒是說說,你為什麼發這麼大的脾氣?”蘇叔良的目光在周梓晴的咄咄逼人下躲閃。“我就知道,這麼多年來,你就是忘不了她,要不是今天早上的電話,你會有這麼大的火氣?”蘇叔良騰地站起來,指著周梓晴警告:“我說過,誰也不許提她,你是不是故意的?”“我就是故意的,怎麼了?有什麼不能提的?你們的親生女兒都這麼大了,你還能瞞她到什麼時候?”周梓晴眼睛裏閃著瘋狂的光芒,不顧蘇叔良蠻力將她壓到牆上,下巴被使勁捏住,卻還是要說:“蘇叔良,你這個混蛋!窩囊廢!有本事你去找她啊?為什麼要和我在一起?我跟了你十六年,你的心從來不在這裏……”

蘇伊洲從震驚中緩過神來,緩緩走進臥室,關上門。原來媽媽還活著,那為什麼不來找自己呢?為什麼?想到剛才周梓晴眼睛裏的恨意,蘇伊洲驀地一陣心疼,一個跟隨了父親十六年的女人,卻從來沒得到過他的心,讓她如何不恨?十六年前到底發生了什麼……

原以為會是個不眠之夜,一番輾轉反側後,竟然睡得很好,看著清晨漏進窗簾的一縷陽光,蘇伊洲自嘲原來自己真的是個沒心沒肺的人,畢竟十六年的光陰實在是太久了,即使是血親,也是會疏淡的吧。吃早飯的時候,蘇叔良和周梓晴神色如常,蘇叔良還體貼地為周梓晴剝雞蛋,好像昨天的事情隻是一場夢。倆人的脖頸和露出來的肌膚上都是指甲的劃痕、齒痕和可疑的紅斑,蘇伊洲隻當看不見,大人也有大人的解決方式。

三人小心翼翼地維護著表麵的和平,蘇伊洲吃過飯推車出門時,蘇叔良淡淡地說:“你實在想學美術的話,就去學吧,隻是,你現在大了,做的每一件事都要慎重,將來不要後悔。”蘇伊洲輕輕“嗯”了一聲走出家門,心情卻開始變得輕盈。到校後,她第一時間告訴歐陽秋這個好消息,歐陽秋看她心意已決,也隻好鼓勵她加油。徐若之那裏順利通過過了,隻是麵無表情地說隨時歡迎她回高一(五)班。

其實徐若之還算是一個比較民主的老師,除了嘴巴太惡毒之外。搬到美術班裏的第一天,蘇伊洲對一切都很新奇,文化課內容都很淺顯,蘇伊洲在這裏算是佼佼者,隻是專業課需要惡補。放學後,別的同學都去操場透透氣,蘇伊洲卻還在臨摹她的水粉。老師說她的色彩感很好,但是畫出來的東西沒有骨頭,軟綿綿的,不硬朗。蘇伊洲正琢磨著周末一定要讓周子墨好好指導自己,忽然就聽“咣啷”一聲,畫室的門被大力撞開,門口站著怒氣衝衝的方少陽。

“你怎麼……”“蘇伊洲,我發現你還真會自作主張,你不好好學習,跑來學什麼狗屁美術?你腦子被門擠了還是徹底瘋掉了?”蘇伊洲驚恐地看著盛怒的方少陽,不自覺地站起來後退幾步:“你,你……”“你什麼你?我在問你問題,你聽到沒有?你為什麼要學美術?好好地學文化課考大學不好嗎?你語文那麼好,念中文係不是你的夢想嗎?你這個家夥是不是想氣死我啊?”蘇伊洲要說的話都被方少陽的喋喋不休生生截斷,無可奈何地說:“方少陽,你是不是一直就沒弄明白你自己的身份啊?我爸爸都同意了,你管得著嗎?”“那你爸知道你和周子墨之間的曖昧嗎?”

方少陽的口不擇言顯然激怒了蘇伊洲,一揚手,調色盤裏的顏料都潑到方少陽的臉上,滴滴答答地順著頭發往下淌。方少陽本來穿著一件白T恤,現在是一塌糊塗,慘不忍睹。蘇伊洲一看眼前的情景,知道自己又過分了——每次方少陽總是能準確地找到自己的易爆點。“我靠——”方少陽忍不住罵髒話,一邊忙不迭地收拾著自己,但沒有效果,越抹越髒。蘇伊洲往窗外一瞧,已經有同學往畫室這邊走了,她可不想讓大家看見這容易讓人產生遐想的場景。情急之下,蘇伊洲拉起方少陽的手飛奔出畫室,找了個沒人的地方才停下來。

“累,累死我了……你跑什麼呀,好像咱倆幹了什麼見不得人的事一樣。”方少陽喘息不已,蘇伊洲也是累得夠嗆,一手捂住胸口不停地喘,另一隻手反被方少陽緊緊抓住,甩都甩不開,“你幹嘛?”方少陽嬉皮笑臉地貼上來:“不是你主動抓住我的手的嗎?想摸就摸,摸完就走,門都沒有!”“流氓!”蘇伊洲使勁推他,方少陽卻紋絲不動,一把將蘇伊洲擁入懷中,正色道:“我是認真的,咱們一起考同一所大學,每天在一起,周子墨能給你的我都能給你,畢業後我們就結婚,好不好?”

蘇伊洲很少見到方少陽一本正經的樣子,他忽然這樣嚴肅地說話,反而不習慣。“我以前就說過,我們不是同一類人,這麼長時間都過去了,咱們也沒能在一起,這不是很能說明問題嗎?”蘇伊洲努力掙開他,直視他的眼睛,多麼明亮又純淨的一雙眸子啊,讓人一眼看到底的純粹,可是,他不適合自己。“能說明什麼問題?你倒是告訴我到底說明了什麼問題?”

方少陽最討厭蘇伊洲這副躲閃的樣子,狠狠地捏住她的下巴,“蘇伊洲,你憑良心說,你給過我機會嗎?我從初一還沒和你同桌時就喜歡你,周子豪告訴我你喜歡溫文爾雅的男生,為了你那變態的喜好,我一夏天都穿著白襯衣長褲,捂了一身的痱子,可是你連看都不看我一眼。初二時,為了接近你,我找到莫小閔好說歹說才騙她把我調到你旁邊,你不是橫眉冷對就是幹脆不理我。到了初三,你得了肺炎,好容易逮著機會接近你,可是你身邊又冒出個莫名其妙的周子墨!蘇伊洲,三年,一千零九十五天,沒有一天不在想你,沒有一晚不念著你的名字入睡,有時候做惡夢,我強迫自己清醒過來的唯一辦法就是幻想著你喜歡上了別人!為了你,我的心都碎了,你連看都不看一眼,卻還要狠狠地踩上一腳!你這個女人到底長沒長心啊?從始至終,你就是不斷地在逃避,你從來沒有給過我任何機會,從來沒有!”

蘇伊洲的心裏如同炸響一個旱天雷,這都是什麼時候的事?為什麼自己從來都沒有知覺?是自己太遲鈍,還是方少陽偽裝得太好,以至於自己已經習慣了和方少陽做敵人的感覺?蘇伊洲踮起腳尖,輕輕拭去方少陽眼角的液體,心裏百轉千回,卻不得不說:“方少陽,我從來沒有奢望過被你喜歡,因為你是如此優秀。我一直以為你和周子豪他們一樣,喜歡追女生,逗女生玩,我真的不知道,你是認真的。我不值得你這麼用力地喜歡,真的,如果我讓你傷心了,我隻能說,對不起。方少陽,謝謝你曾經喜歡過我。”

蘇伊洲說完便毅然決然地扭頭走掉了,她不想看見方少陽的淚水,也不想讓方少陽看見自己因愧疚流下的眼淚。那眼淚既無用又可恥。她隻能在心裏說:方少陽,你這個笨蛋,你喜歡上了一個既自私又沒心的人,隻能怪你自己沒防備……

一段時間過後,蘇伊洲漸漸適應了在美術班的學習節奏,因為有周子墨的輔導,蘇伊洲的進步很快,專業老師也不得不承認,蘇伊洲還是很有畫畫的天賦的。歐陽秋經常大課間跑來看蘇伊洲畫畫,安靜的畫室裏,幾不可聞的音樂飄飄渺渺,純白的窗簾經常被不明方向的風呼啦啦吹起來,光陰好像漏過樹梢的陽光,一點一滴地數過,兩個人並肩坐著,有一搭沒一搭地說著話,那些雲淡風輕的日子啊,蘇伊洲曾經以為這樣的好時光會有一百年那麼長,直到有一天,歐陽秋來找蘇伊洲,似乎有話要說,卻欲言又止,蘇伊洲看著都替她難受。

“歐陽,你是不是有什麼話要說啊?”蘇伊洲和歐陽秋說話向來直截了當。歐陽秋張了好幾次嘴,才說:“蘇伊洲,你最近和周子墨聯係過嗎?”“聯係啊,我們每天晚上打電話。”“那他這幾天回家了嗎?”“那倒沒有,他跟我說下周才回家,因為咱們下周不是放‘小長假’嘛。”說到這裏,蘇伊洲察覺到哪裏不對勁,探身到歐陽秋麵前:“歐陽,你是不是有什麼事瞞著我?咱倆可是無話不說的好朋友,你到底想告訴我什麼?”

歐陽秋似乎下了很大的決定才說:“昨天下午,我出校門買飯,在學校不遠處的藥店門口,我看見了周子墨。”蘇伊洲輕輕“哦”了一聲,心裏顯然已經開始忐忑,歐陽秋卻還沒說完:“還有慕筱雨,我看見他們倆牽著手,很親熱的樣子。”蘇伊洲心裏輕輕說:果然還是這樣了。

歐陽秋還想說什麼,蘇伊洲伸出食指按在她的嘴邊,輕輕“噓”了一聲,“歐陽,你知道日本宗教裏的“三猿猴”嗎?”歐陽秋搖頭。“三隻猿猴一隻捂眼,一隻捂耳,一隻捂嘴,寓意‘不看,不聽,不說’。雖然有點自欺欺人,但是愛情就是盲目的,有些事實,人們寧願不去深究,因為真相揭露的那天,也許受的傷害更大。”歐陽秋沉默半晌,覺得不可理解:“這麼說,你早就知道了?”“我不知道,我隻是推測。如果我是男生,我也會喜歡慕筱雨的,賞心悅目的東西是人都喜歡,何況是秀色可餐的美女?”“但是你……”蘇伊洲擺擺手,不想再在這個問題上爭論下去,“我隻是單純地喜歡他,想和他在一起,他帶給我的溫暖是我從來沒有體會過的。我會等他的,一直在這裏。”“你這個瘋子……”

蘇伊洲雖然說得平靜,但是心裏卻已經翻江倒海,長這麼大,第一次體會到有種感覺叫難受,真的難受,一顆心好像被拋進了硫酸裏,嘶嘶地冒著煙,一麵還被腐蝕得千瘡百孔,所有的力量都被消融,心痛的感覺卻是無比清楚。好容易捱到學校歇假的日子,回到家,周梓晴卻告訴她,周子墨剛打過電話來說這周學校有事,先不回來了。

所有準備好的情緒一時竟無處安放,蘇伊洲簡直想笑,你再傷心,再難過,事不關己的人永遠沒感覺,明明你這邊已經傾盆大雨,電閃雷鳴,無奈別人那裏卻是“雙飛燕子幾時回,夾岸桃花蘸水開”。你能說什麼?你什麼都不能說,什麼都不能做。因為你已經是個被抽走了靈魂的木頭人。

蘇伊洲一瞬間做了一個決定,她要去周子墨的學校找他。匆匆寫了張紙條貼在冰箱上,趁周梓晴沒注意就跑了出來。現在四點不到,去車站坐車還來得及。蘇伊洲一路奔跑,呼呼的晚風吹亂了頭發,她心裏隻有一個念頭:找到周子墨,隻要他一個承諾。去省城的車沒幾輛了,最早出發的還要等二十分鍾,蘇伊洲獨自坐在一個靠窗的位置上,五月的天氣溫暖和煦,可是她卻隻感到冷,牙齒咬得咯咯響,眼睛沒有聚焦地盯著窗外。

她沒有看見周圍的一車人是怎麼坐滿的,自然也沒注意到後排的少年是什麼時候就坐在那裏的。四十分鍾後,汽車抵達省城的汽車站,蘇伊洲下車後,馬上招手叫住一輛計程車,趕往藝術學院。一路問過去,終於找到周子墨的宿舍,四人間的宿舍隻有一個人坐在電腦前打遊戲,蘇伊洲叫了好幾遍,那人終於聽到,可他的回答卻讓人心寒:“你找誰?周子墨嗎?學生會組織去黃山寫生,他和女朋友一起去了。”

蘇伊洲不死心,逼著那個男生追問:“他和女朋友一起去的?你怎麼知道那是他女朋友?”那男生被她纏得沒法,隻好摘下耳機,認真地解釋:“出發前,周子墨帶著一個女生來宿舍收拾東西,我們都問他是誰,他說是女朋友,叫什麼小雨的,說真的,那女孩長得那叫一個漂亮……”後麵的話不需要聽了,答案已經揭曉,不需要再確認什麼了。

漫步在省城陌生的街道,這條路,也許就是周子墨每天都走過的,路邊的一棵棵樹,也是他檢閱過的,隻是不知道,有沒有一個瞬間,他會想到她?蘇伊洲的嘴角浮現出一個自嘲的微笑,怎麼可能呢?不要自欺欺人了。就這樣信步走到這條街的十字路口,這才發現,自己置身於一條繁華的主街,街邊擺滿了夜市的攤子,兩旁全是各色小吃。蘇伊洲這才感覺到餓,饑餓的感覺就像一根鐵棍惡狠狠地攪著脆弱的胃。

人真是可悲,即使精神上再傷心再難受,難過得就要死掉了,該吃飯的時候卻還是要吃飯。蘇伊洲隨便找個路邊攤的空位坐下,店主推薦了什麼小菜也沒聽清楚隻是點頭,然後要了幾瓶啤酒,直接對著瓶口咕嚕嚕喝掉半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