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物色之動,心亦搖焉(2 / 3)

比如視覺的愉悅,馮驥才《摸書》一文記載了這樣一種“看”書的狀態:“名叫莫拉的這位老婦人嗜書如命。她認真地對我說:‘世界上所有的一切都在書裏。’‘世界上沒有的一切也在書裏;把宇宙放在書裏還有富餘。’我說。她笑了,點點頭表示同意,又說:‘我收藏了四千多本書,每天晚上必須用眼掃一遍,才肯關燈睡覺。’”莫拉的這種習慣來源於其過世的丈夫,莫拉說:“她藏書及其嗜好,一半來自她的丈夫。她丈夫終日在書房裏,讀書之外,便是把那些書搬來搬去,翻一翻、看一看、摸一摸。‘他像醉漢泡缸裏,這才叫真醉了呢!’她說這話的神氣像是沉浸在一幅迷人的畫裏。”

當然,除了視覺和觸覺,還有味覺和嗅覺,體現在“書香”二字上。書之有“香”,無疑也全賴“書”這種物質實體的存在——書之不存,香之焉附?香港作家董橋在英國倫敦大學亞非學院圖書館,發現“紙香可以醉人,那股靜穆的氣氛也可以醉人”,“整套的《太平禦覽》,整套的《古今圖書集成》。靜悄悄,蹲下來,看到《湘綺樓日記》兩大函,坐在地氈上,抽出一本《八旗族譜》,書有點黴,不過很香。書牆之間突然鑽出一個花白的頭。‘你好!’那張蒼老的臉笑得很寬,像一本翻開的書,一臉的皺紋,一臉的字”。書給人的靜謐氣氛真好。張錦興在《驛站遠去,尚留書香潤春水》中寫到:“提到西溪的文氣,不能不提普覺寺與南風宮這兩處古建築。文氣彌漫,依賴書香嫋娜來浸染。有書香,必然會聯想到藏書樓、藏書閣。但是很遺憾,在普光寺和南風宮,我們找不到一本書,體會不到冊冊怡人、頁頁可口的立體感,而書香對感官的刺激卻又真實存在的。”〔5〕而電子閱讀顯然缺乏這種嗅覺上的感受,試看:“我下意識地埋首在書中,聞到一股濃濃的書卷味,讓人心下安定,淡然灑脫。當我細細品味書中所言時,淡淡的紙張的味道盈滿鼻尖口中,給人幸福安寧的安逸感。隻有當我捧著鉛印的文字時,我才能感到深深地滿足和充實,才能感受到自然的存在,才能靜心屏息地讀懂書中所言。也許每個人的習慣有所不同,不過鉛印字更加貼近文化的精髓,這是不可辯駁的事實。”〔6〕當然,書之有“香”,帶給人的絕不僅僅是嗅覺的體驗,而是一種遠離塵囂的享受,試看:“輕輕翻開書的扉頁,吹落暗淡的浮沉,一種油墨的香甜躍然紙上,縈繞在房間的四周,深深沁入心田。仔細翻閱,一個個精彩的故事流連指間,一段段智慧的名言映入眼簾,恬靜悠然中,心靈飛揚,思緒沉浮在書籍海洋裏,悠悠蕩蕩飄向人生智慧的彼岸。書如綠茶,樸素淡然中清香彌漫,輕嚐一口就已經黯然銷魂;書如烈酒,熱情奔放中濃香飄溢,一飲而盡後久久沉醉其中;書如人生,在字裏行間書寫春秋,在一筆一畫中描繪冷暖。”〔7〕有人把紙質書和電子書或網絡閱讀進行了比較,看出了其中的優劣,其雲:“時下,網絡閱讀和手機閱讀已成為人們閱讀的主要方式,在家裏,有電腦相伴,在街頭,有手機相隨。平涼的街頭巷陌,隨處可見‘手機控’一族,利用閑暇時間對著手機看流行小說,方便快捷,綠色環保。然而,自己卻始終無法適應這樣的看書方法,在屏幕的閃動中,感覺自己的大腦一片空白,而更重要的是,這樣‘書’沒有了紙張的味道,沒有了油墨飄散出的淡淡的香味,讀書終究還是變了味道。記得自己小的時候,最期盼的事就是開學發新書,當一摞新書擺在自己麵前,那股特殊的香味就彌漫開來,隨意的翻動,那些文字頓時有了生命,在紙上活蹦亂跳。”〔8〕

另外,紙質書這種“多頁共存的實體物質形態”除了給人以視覺、觸覺、嗅覺的感官及心理體驗之外,還構成了書房、書店、書屋、書城等實體環境,而由此又形成了一種類似宏偉建築似的實體氛圍,這種環境和氛圍,難以被“虛擬”的電子書所替代。有形的紙質書籍聚集起來,就像一磚一瓦、一石一柱構成了各種精美的建築,構成了讀書人精神生命的物質延伸。在此,紙質書所構成的實體環境好像建築,是一種凝固的音樂。我們可以在網絡上“看”各種建築,但真正的建築永遠存在於實體環境中,難以被替代。羅曼·羅蘭說,任何作家都需要為自己築造一個心理的單間。餘秋雨解釋說,書房,正與這個心理單間相對應。一個文人的其他生活環境、日用器物,都比不上書房能傳達他的心理風貌。書房,是精神的巢穴,生命的禪床(《藏書憂》)。餘先生說,自己藏書,“所滿意的是書房裏那種以書為壁的莊嚴氣氛。書架直達壁頂,一架架連過去、圍起來,造成了一種逼人身心的文化重壓。走進書房,就像走進了漫長的曆史,鳥瞰著遼闊的世界,遊弋於無數閃閃爍爍的智能星痤之間。我突然變得瑣小,又突然變得宏大,書房成了一個典儀,操持著生命的盈虧縮脹”。試想,網絡閱讀和電子書顯然達不到這樣的效果,在此,區別的關鍵詞仍然是“實體”,有一本本紙質書籍有形的實體,才能營造這種或高雅、或莊嚴、或智慧的文化氛圍。據餘文所載,這種氛圍是極其有感染力的,乃至於“一位外國旅遊公司的經理來到我的書房,睜大眼睛慢慢地巡視一遍,然後又站在中間凝思良久,終於誠懇地對我說,‘真的,我也想搞學問了。’我以為他是說著玩玩的,後來另一位朋友告訴我,這位經理現在果真熱心於跑書店,已張羅起了一個很像樣子的書房。我想,他也算是一位閱盡世間美景的人了,何以我簡陋書房中的雜亂景況,竟能對他產生如此大的衝撞?答案也許是,他突然聞到了由人類的群體才智結晶成的生命芳香”——而這種“人類的群體才智結晶成的生命芳香”顯然也要寄寓在書籍這種載體上。在此,書房的建設及“坐擁書城”的感覺,“其實是一種雙向占有:讓你占領世間已有的精神成果,又讓這些精神成果占領你。當你漸漸在書房裏感到舒心愜意了。也就意味著你在前人和他人麵前開始取得了個體自由。越是成熟,書房的精神結構越帶有個性,越對社會曆史文化具有選擇性。再宏大的百科全書、圖書集成也代替不了一個成熟學者的書房,原因就在這裏”〔9〕。