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可風牛仔永遠孤獨
個人史
作者:張璐詩
杜可風生在澳大利亞,但按他的說法是“成長於中國”,能說流利的漢語和粵語。
不肯長大而頭發斑白的老“壞小子”,要戴上一頂他心愛的禮帽才肯接受鏡頭。他談好友賴聲川、崔健和
林懷民,當然也談楊德昌和王家衛,但於他無一不是“陰差陽錯”的偶遇。而拍電影的過程,
對他來說,無一不是像“爵士樂”一般即興而為。
君子可風
我1952年出生在戰後的悉尼,大環境還混沌不清,我的青少年時代一直都挺閑的。我在澳大利亞長大,讀書時班裏有個同學是中國人,除此之外我對中國文化一無所知。也不知道是怎麼開始有興趣的。我18歲就離開了澳大利亞,20多歲的時光大部分都在旅行,找到一份水手的活兒,遍世界跑。在印度時,我在佛祖住過的地方接受了信仰的洗禮。我還參與了一個實踐可持續農業發展的機構,現在可以叫做綠色NGO組織吧。在印度我能講大概15種語言,可那都是“洋涇浜”,能交流就差不多了。那時我快到30歲了,忽然意識到,如果真的要了解一個地方的文化,就這麼馬虎地過下去真不行。有時候因為語言的障礙,我會有種迷失感,還是得進入到那一種文化中去,像孩子一樣睜大眼睛、帶著好奇心從最基礎的開始學,學語言學文字最重要。
我一直在路上旅行了六七年,20世紀80年代才到了香港。那時我已經太久沒有講英文,幾乎都要忘光了,甚至到了別人跟我說英文,我隻會應答“是”或“不是”的程度。那時中國大陸剛經曆過“文革”不久,對於外國人的進入有很多限製,我去香港就是為了去學中文。
中文對我來說有種熟悉感,是我在旅行途中、跟人打交道時自然碰到的,在很草根的環境中因為需要而用上它,那並不是一種謀生的需要,也不是從課堂上得來的經驗。“杜可風”這名字是我在香港時的中文老師給我起的名字,我老師是位詩人,“杜”是“杜甫”的“杜”,“可風”就是像風一樣,有時候很有力量,甚至有點暴力,從左邊來,從右邊走;也有可能一點都不存在,退到不幹擾其他人的程度;當然也可以“風流”的“風”。“君子可風”,我把它詮釋成“對自己有要求的人應該有點風格”。
我在香港時,認識了一個女孩,我們在一起時,她想去台灣,那時我們倆都沒什麼錢,就那樣一起去了台北。我在台灣認識的第一個朋友是賴聲川,我在內地認識的第一個朋友是崔健。我們都怎麼認識的?就是在一起玩啊!剛巧我去的酒吧是賴聲川曾經演奏的爵士酒吧,剛好我喝酒的時候,崔健也在那兒,我們興趣相投,覺得這世界最需要的就是“樂與怒”。
昨晚我跟崔健還談起一支Willy Nelson的歌:“Mothers don’t let your babies grow up to be cowboys”—“牛仔”其實就是藝術家或者藝人。那首歌裏唱道:“牛仔永遠孤獨,就算有他們愛的人在身邊”。我想我們很難能令旁人真正明白我們的選擇,比如說你選擇了電影,而且電影會一直在家庭之上。我知道賴聲川和崔健也許有別的表達方式,但我們都有共通的地方,那就是我們選擇了這條路,也就要承擔下這個角色帶來的責任。
被電影選擇的人
我沒有選擇電影,是電影選擇了我。剛到台灣不久,有人陰差陽錯地給了我一架攝像機,我隨手拿起來耍了一下,什麼也不懂,到現在我也不怎麼懂。但當時的衝勁一直延續著,不斷的“犯錯”:我開始並不會衝洗膠片,我跟朋友們用柯達克羅姆(柯達2009年已經停產的彩色膠卷),在戶外拍照很漂亮,但在室內就什麼也看不見。但事實證明錯誤是最好的磨練。我30歲以前從沒拍過靜止的圖片,到現在你跟我說各種技術我還是不懂,我的工作就是去想象、去實踐我的想象,然後有技術人員一起來幫我實現。早期我經常會假設“如果這麼做會怎樣呢?”別人經常會說:“你瘋了吧?!”我確實瘋了,其實提出問題是最好的方式,哪怕是最笨的問題,可能得不到明確的答案,但提問很有可能將你帶到想像不到的地方。這才是創作和生活的意義所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