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六式步槍,蘇聯的血統,七點六二毫米的口徑,射程遠,威力大。當撞針撞擊子彈尾部的激發裝置,猛烈的爆炸將子彈迸射出去,槍口的空氣劇烈的震動,發出巨大的響聲,一股火藥的硝煙的味道,在空氣中彌漫,槍聲在劉家鎮的夜空回蕩,經久不息。
一些睡的輕的婦女被驚醒,豎起耳朵聽了聽,伸手搖晃背衝著她呼嚕嚕的打著鼾的爺們兒,讓他起來看看到底是什麼情況,而睡的豬一樣的爺們兒卻翻了翻身,換了一種打鼾的聲音。
誰家的哀傷也隻是誰家的哀傷,劉家鎮就是這樣,這世界也就是這樣。
第二天清早,李華山的院子出奇的安靜,確切的說,是自從小軍沒了之後,李華山每天清早都會拎著菜刀,脫掉褲子,站在屋頂上那個破口大罵,而突然安靜下來,東西兩院的鄰居,卻有些奇怪,紛紛站在院子裏向李華山的院子張望。
李華山昨晚被小軍掐住了脖子後,便癱倒在地,他的兩個妹妹將他攙扶起來,放在炕上,他便一隻昏睡,天亮的時候還沒醒來。兩個妹妹做好了飯菜,又安頓了一下,便離開,這些日子一隻忙在李華山家,自家都沒顧得上,如今頭七已過,便算是告一段落。
不過她們臨走的時候,還是沒忘來我家向我奶奶道謝,還在李華山的倉庫裏拿來半袋子凍豆腐送給我奶奶,我奶奶堅決不收,她們隻好拿了回去。
……
李華山家裏的事情,總算暫時安靜了下來,可劉家鎮的村部裏,卻熱鬧非凡。趙村長和張會計在村部研究了一整個晚上,天亮的時候,還一點困意都沒有,兩眼睛冒光。兩個人一拍即合,怎麼想這都是一件大好事,隻要跟村民說清楚、講明白,兩三萬塊錢應該不難,對於掏錢的老百姓來說,這是一個隻賺不賠、一本萬利的買賣。於是第二天一早,就召集村幹部開會,要把這件事立即開展,讓大家夥分別去通知給劉家鎮的村民。
現在是臘月,很快就要過年,所以這事兒趕早不趕晚。趙村長安排大家夥這就分別回去下通知,下午兩點,讓每家的當家人來村部開會。又讓張會計準備好紙筆和公章,準備給願意掏錢的村民寫收據蓋公章。
一切安排下去,趙村長才心滿意足的坐在村部辦公桌後麵的椅子上,拿起茶壺晃了晃,嘴對著嘴兒的喝了一口。剛放下茶壺,我爸爸走進屋子,拎起牆角的暖壺給趙村長的茶壺倒上水,說道,
“大舅啊,我總感覺哪不對勁兒,你就說就算咱這錢整齊了,這大冬天的,天寒地凍,又馬上就過年了……那工程隊就能開工?是不是……”
趙村長笑著衝我爸爸擺擺手,說道,
“老二啊,我就說你吧,絕對就是隨你媽了,跟她一模一樣的脾氣,幹啥事都穩妥慣了。雖然辦事穩當是好事兒,但得分啥事兒,修大石碑這事兒啊,我看就是耽誤不得。機不可失啊……再說了,人家城裏的工程隊,哪像咱們村裏那些個泥瓦匠,人家都有各式各樣的機器,大鐵手一抓一撓,就能挖出個一人深的大坑……”
趙村長說的眉飛色舞,看來心裏已經打定主意,已經完全聽不進去任何反對的意見了。於是我爸爸也不再多說,沒準自己的擔心是多餘呢。便召集小分隊員,分成兩隊,一隊下去,配合其他的村幹部,挨家挨戶的通知下午兩點到村部開會,另外一隊就在村部,幫助趙村長排擺桌椅,布置會場。
中午的時候,我爸爸回家吃飯,剛走進院子,突然聽見有人喊道,
“嘿,老二,下班回來了啊……”
我爸爸循聲望去,隻見東院的李華山盤著腿坐在他們家的屋頂,麵前擺放著一個大笸籮,笸籮裏裝滿了黃豆,他一邊用手抓起黃豆一邊看著我爸爸笑眯眯的說道,
“老二啊,晌午你家吃點啥飯啊……”
我爸爸一愣,做了這麼多年的鄰居,還第一次看見李華山這麼和氣的說話。就算在小軍死之前,李華山沒瘋的時候,也沒這樣的笑過。一時間我爸爸措手不及,不知道怎麼回答才好。
“啊……我……”
“不如燉點豆腐吃啊,放點葷油,加點蔥花,添點湯,少放點醬油,小火一燉,特別的好吃啊,你等會,我讓小軍一會給你送兩塊豆腐去啊……”
聽前半句還挺正常,我爸爸都因為他瘋癲的病好了,可聽後半句,才知道他隻是換了一種瘋癲的形式,想起小軍年輕輕的就輕生,再看看屋頂上的李華山那滿頭花白的頭發,不禁叫人十分心酸,可事已至此,又哪有後悔藥來挽回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