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華山的兩個本家妹妹,也真的為了他們家的事兒操碎了心。李華山之所以能不吵不鬧的呼呼的大睡,自然是因為吃了從劉振綱家買的安眠藥。要說安眠藥這東西,也真是神奇,那些平日裏頭疼失眠的人,隻需要一片,就能老老實實的睡上一覺。李華山這樣的,也隻用了兩片,就迷迷糊糊的睡著。這些天一來,東院的李華山,也是第一次這樣的消停。
李華山的兩個妹妹在屋門口的火盆裏燒了一陣子的紙錢,便停了下來,屋子裏彌漫的煙霧,已經嗆的他們眼淚直流。其實連他們自己也說不清,這眼淚到底是煙霧嗆的,還是因為小軍沒了的難過。這幾天一直忙裏忙外,沒顧得上傷悲,今晚消停下來,一邊燒紙的時候一邊一邊叨念,這才感覺到心裏壓抑已久的傷感不由自主的迸發出來。
其實的確是這樣,就算我們參加朋友的親人的葬禮,哪怕那具冰冷的屍體我們平日裏並不認識、並無交集,而就在那樣悲愴的氛圍裏,也會不住的難過流淚。更何況這兩個忙前忙後的婦女,是李華山的本家親戚,她們看著小軍長大,看著李華山變瘋癲,看著小軍娘犯病躺在炕上,看著這樣的好好的一家人落得這樣的下場,怎能不為他們難過?
屋子裏的那隻借來的大花貓就拴在柱子上,屋子裏的人對於它來說都是陌生的,所以它坐臥不安,喵喵的叫喚。於是在這樣一個死一般寂靜的夜裏,在這樣一個彌漫著悲涼、恐懼的屋子裏,顯得尤為慎人。
與此同時,在李華山家西院的我家裏,我奶奶仍盤著腿坐在炕上,吧嗒吧嗒的抽著煙袋。這段日子以來,我奶奶的煙抽的特別的勤,盡管我奶奶表麵看起來,跟平時一樣一直沉著冷靜,但隻有她自己知道,這段日子發生的看似獨立的、毫不相幹的一切,其實蘊藏著千絲萬縷的聯係,如果隻有的理順下來,才會發現,以前發生的一切,並不簡單,而未來將要發生的,也必將是大事。我奶奶的擔心、憂愁其實都來源於對未來將要發生的事的無法掌控。
我爺爺吃過晚飯就躺在炕上呼呼的睡著了。上次抓住了劉二東,聽他的交代,我奶奶就知道了我爺爺的魂魄誤闖了小軍的屍體,被鎖在了北山的墳塋地裏。今天是小軍的頭七,過了頭七小軍的靈魂便要墜入輪回,那麼如何把我爺爺的魂魄從北山的墳塋地召回來,還沒有一丁點的頭緒。
我爸爸搬了一把椅子,就放在外屋的中間,點著外屋的點燈,在淡黃色的燈光裏,拿著一塊幹淨的抹布,仔細的擦槍。其實我爸爸並不知道今晚會發生什麼,也不知道如果真的發生了什麼,這把槍能不能管用,但至少有它在手裏,心裏有底。
小軍的頭七,東西兩院都十分的緊張,盡管大家所擔心的事情各不相同。
……
半夜的時候,門外麵刮起了一陣風,風從李華山家屋門的縫隙裏吹進來,發出呼呼的響動。風在屋門後的火盆裏打了個旋,把紙灰吹的在空中四散的飄蕩。李華山的兩個妹子感覺到一陣令人窒息的寒冷,仿佛這一陣風一瞬間就卷走了屋子裏所有的溫度。
這陣風很快就散去,屋子裏又一次陷入了寂靜,突然,外麵院子裏,傳來一陣腳步聲,那腳步緩慢,每一步都擲地有聲。
越是害怕,卻越是好奇,兩個婦女忍不住趴在門縫裏向外張望,果然,院子裏出現了一個人。個子不高,身形瘦小,應該就是小軍的魂魄。
他慢慢的來到那張桌子前,拉了拉椅子,輕輕的坐下,雙手扶著桌子,看著桌子上的菜和酒發呆。過了好一陣子,他輕輕的拿起筷子,夾了一口菜,放進嘴裏,又拿過酒壺,倒了一口酒,一飲而盡。冬夜寒冷,其實這菜早就凍上了冰碴,酒也早就冰冷。但他卻一連吃了好幾口,喝了好幾杯……
桌子就放在屋門口,門口房簷下的門燈點亮,一百度的燈泡,將院子裏照的通亮。借著燈光,那兩個婦女看的清楚,這的確是小軍,他鐵青的臉上,流出了眼淚。
小軍的眼淚,再一次讓屋子裏的兩個婦女動容,就在她們幾乎忘記了恐懼的時候,突然,小軍猛的站起身來,一抬手,嘩啦一聲掀翻了桌子,桌子上的飯菜稀裏嘩啦的掉在了地上,地麵堅硬,裝菜的盤子碗,被摔的粉碎。那個酒壺也摔碎,酒灑了一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