家裏的事兒你啥也顧不上,妻子要上班、要照顧老人孩子,還要種地。她抱怨:“全國就數你最忙。”你隻能歉意地“嘿嘿”笑。
前年七月七情人節,宣傳部的司機給女朋友買了一束花,贈你兩支,你高興地送給妻子:“委屈你啦,等到咱倆金婚的時候,我送你一大束花兒。”妻子癡癡地等著盼著那一天,可你卻失言了!
妻子不怪你。她支持你,理解你,深愛你。
你走後,她雙手顫抖著把一個新筆記本和一支新鋼筆放進了你的棺槨。同族的一位大爺哭著說:“寫了一輩子,命都搭上了,不能再放這個。”她堅定地說:“放進去,放進去!”
你走後,她把你穿了13年的羽絨服留下來,放到床板底下的箱子裏,每天躺在上麵,思念有你在的時光。
你走後,她替你交了未來得及交的黨費;她仍然半夜一覺醒來,等待你回家輕輕的推門聲……
你是父母最小的兒子,父母對你疼愛最多。2002年,娘得了腦梗死,臥床不起,你卻成了弟兄中照顧娘最少的一個。
一個星期六,你仍要值班,隻好讓妻子帶兒子去看娘。娘已神誌不清,她把孫子誤認成小時候的你,一把拉住他的手說啥也不撒。聽了兒子的述說,你半夜蒙著被子抽抽噎噎地哭起來。
2011年,娘的生日恰好是星期天。大哥提前一天給你打電話,要你第二天一定回家給娘過生日。當時你答應“準來”。可第二天,一起突發事件需要你到現場處理。無奈,你給大哥打電話請假:“等明年咱再給娘好好過個生日吧。”大哥急了:“咱娘這身體能有幾個明年?你多大官啊?就這麼忙?還有沒有孝心?”結果沒過多久,娘就去世了,再沒有過生日的機會了,你在娘的墳前長跪不起。
慶三,自古忠孝不能兩全,你也不要太自責。你以身殉職後,大哥做主把你葬在離娘最近的位置,你像兒時一樣又依偎在娘的懷裏。活著不能多陪娘待會兒,現在可以了,永遠都可以了……
6
慶三,我們循著你的人生軌跡,找到了光祿山腳下你的老家煙堡村。
煙堡村是華北軍區司令部舊址,鄉親們為保護革命隊伍不惜豁出性命。你在這兒出生、在這兒長大,你的血脈裏傳承著老區人民的基因和骨氣。
你出殯時也是從這兒走的,窄窄的村巷湧進上千鄉親。他們不僅來為你送行,更為了挽留一種人品。
爹在家中等候。白發人送黑發人的巨大悲慟使他幾度昏厥。我們安慰老人家:“您養了一個好兒子!”
爹把你的畢業證書找出來交給妻子。我們看到上麵寫著:河北師範大學中文係;看到照片中的你好健康、好陽光!
你怎能這麼不愛惜自己呀?死者已矣,留給生者的缺憾再也無法填補。
爹把我們領到你早先住的房子前。你畢業後,在離村十幾裏遠的平山鎮中學教書,為來回少跑些路,結了婚就搬到縣城西街村嶽父家,隻在過年時偶爾回來住過幾次。
屋前長出了荒草,屋裏沒有了生氣。唯有一副老朽的木梯,頑強地爬到屋頂,眺望著你回家的路。
你買不起房,在嶽父家一住就是22年,直到辭世。順著一條狹窄深長的小胡同,我們見到了這座低矮簡陋的農家小院兒。
在常人看來,一個縣委宣傳部的副部長應該坐小車、住樓房。若不是親眼所見,誰也不會相信你的家竟如此寒酸。四周的牆皮已經發黑脫落,屋頂懸掛著一個生鏽的吊扇,靠牆擺放著一台二手電視機,正中是一套老式桌椅和幾個小板凳。
在院子的一角,停放著一輛“飛鴿”牌自行車,鏽跡斑駁已看不出顏色。它是你上下班騎了20多年感情很深的“老夥計”。除了鈴鐺不響,哪兒都響,同事們能聽聲辨人——隻要樓底下有“叮叮當當”的聲音,一準兒是你回來了。在你生命的最後時刻,也是它默默守在身旁。
我們見你留在家裏的遺物,除了桌上未吃完的藥,就是抽屜裏一部鍵盤磨得沒了數字的手機。妻子說,去年10月底,她給你買了一部新手機,誰知,你用了還不到20天……她把新手機也放進你的棺槨,讓你帶走了。
慶三,你常說:“基層宣傳工作千頭萬緒,好漢子不願意幹,賴漢子幹不了。要守好這塊陣地,就必須經得起艱苦,守得住清貧。”這就是你的選擇,你的價值觀!
7
慶三,我們朝著你離去的方向,來到了你的墓前。
遠處是綠油油的麥田,近邊是一片高大粗壯的梧桐樹,前方是浤浤汩汩的引崗渠水和悠閑覓草的羊群。
新的生命在春天盡情地萌動勃發。你卻英年早逝,在沒有墓碑的一堆黃土下再也看不到這一切、享受不到這一切了,怎不叫人扼腕斷腸!
大自然出奇巧合,對麵的山峰竟然叫文筆峰。它日夜守護著你,它一定因你的文筆而起敬而揚眉而挺拔!
絲絲縷縷的淚雨還在下,瀟渺迷離簌然有聲,宛若無數絲弦近彈遙撥、輕訴低吟。
慶三,我們用清明淚雨來祭你,願來生再相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