才送走了裕修,又迎來後媽。
她拖著行李箱風塵仆仆地立在路口,還是接她的那輛黑車送她回來後絕塵而去,正碰上我裹著件老掉牙的風衣趿拉著拖鞋從菜市場買了個蘿卜回來,敞口的塑料袋裏外掛著兩棵透氣的蔥。
這情景怎麼那麼像“大媽智鬥鄰家小三”的戲份?
她紅唇微啟,開口的第一句話是:“你怎麼還沒走?”
“你不死回來我走得掉嗎?就算鬧鬼也得有個守陵人不是嗎?”我朝天翻了個白眼。
她向前邁出一步就想揪我耳朵:“死小孩怎麼說話呢你?”
我自然是不會束手就擒的。頭一側,腳步八字一移,她的手就抓了個空。我嗬嗬兩聲,答非所問:“今晚隻有蘿卜湯喝。”
我能聽到時間流走的聲音,不是嘩啦啦的瀑布聲,而是宛如山間的溪泉般汨汨流淌。化作眼角的淚一滴。
日曆翻到十一月的第七天,攥緊的手心再一次沁出手汗。後媽站在落地鏡前,一件件衣服擺襯在胸前,然後被無情地扔到地上。
我聽到響聲走了過去,靜靜地環著雙臂倚著門框。
“小佐,我穿這件怎麼樣?”
我眯成綠豆眼,不解地問:“你穿這麼花哨幹嘛?”
“你最近能見到你爸麼?”
“不能。”
“明天是庭審的日子,所以說要穿得漂亮點去見你爸。”她語調輕快,對著手掌猶如穿越回少女時光,“你爸不睡在我身旁,我夜裏總是輾轉難眠…”
“**。”
我沒有去過法庭,連路過都是撇過頭不敢看的,也許命中注定骨子裏有畏懼莊嚴的怯懦。較勇敢的作為大概就是闖進警局食堂打了兩盒飯吧。
一直低著頭,緊跟在周逸謙身後。後媽昂首挺胸地在前麵帶路。神經敏感的狀態持續到安坐在座位上,改換成不停地抖腿。
蠢弟好心地詢問:“姐姐你要上廁所?”
“要你管!”我毫不留情地在他腿上擰了一把。他的臉漲腫了,腿終於不抖了,不過腰部肌肉收縮,導致肩部和脊椎附近肌肉也開始收縮,擰巴得我死去活來。
盤算著庭審結束後該怎樣最快到達醫院,搶個床位躺躺,太平間也沒關係,能冷靜下來就行。
“…那個,對,原告方律師。很年輕,聽說是從美國回來的。”
“我還聽說他貌似和原告關係很近…”
“…那是她媽媽啊…”
細碎的議論從四周聚集過來。朝著聲音的方向看去,隻有稀稀拉拉的幾個記者,趁著未開庭的空檔交換彼此的八卦。出於好奇的心裏,我終於敢抬頭打量今日的搏擊選手們。
如果我們屬於藍方,啊不好意思,老爹還沒有出來。那麼看看紅方吧。
視線落在律師席上那個瘦削的背影上,深色的西裝,綠色條紋領帶,和身邊的男人熟撚地交談。熟悉的音色,熟悉的側臉,熟悉的傲慢又卑微的手勢。
也許目光也有份量,他的肩膀微微顫動著,轉過頭看向我。這是我們第二次不正式的見麵。他,他叫什麼來著?
他會知道嗎?他會猜測麼?他會…來和我打招呼嗎?我懷揣著少女的心思揣測著他的揣測。
父親帶著手銬被兩個獄警帶了出來。老爹的頭發稀疏,胡子拉碴,很頹廢的模樣。後媽雙手捂著嘴巴差點叫出了聲。
10:30庭審正式開始。法庭中鴉雀無聲,無人敢藐視權法。
他們侃侃而談,從鞋底磨損的程度到小區模糊不清的錄像帶再到無牌照馬自達——
“事發後我們已經請專家檢驗過被告的鞋子、衣物,有新的褶皺摩擦及新的泥土。請問一個請假在家休息的人如何沾到新土的呢?”
被告方律師看了父親一眼,歎了口氣:“我方不予辯護。”
你丫吃飯不用出門買菜啊?!我氣得咬牙切齒。
“這裏是小區保安監控室的錄像帶。事發是在上午十點三十分左右,而錄像上被告的身影也是在十點二十分到二十五分之間出現在小區門口。而且神色慌張,舉止匆促不安,有非常大的嫌疑作案。”原告律師拎著一袋塑封的膠卷展示給眾人。
“我方不予辯護。”
你丫怎麼可以這麼拽?這個飯桶律師再不辯護撐不下三分鍾就結束了啊臥槽!
莫名的,原告律師的臉色不太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