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回魂(1 / 3)

掛上最後一麵木板門,何銳回頭看了看大堂裏左邊那麵空白的牆壁,那裏原本掛著一幅畫,是他送給丁燕的。她走後那幅畫就不見了,或許是她帶走的吧。算算丁燕走了有兩天了,在這兩天裏何銳總是能在某些熟悉的事物上,恍惚看到她的影子,也許這就叫睹物思人吧。而丁燕來時作為“拜師禮”的那套珍稀的玉帶卻沒有帶走,這更讓何銳內疚,總覺得自己是個騙子,騙走了她的感情,也騙走了她的家當。

奇怪的是丁燕走後,人麵鼓和新得來的水晶棒子也不翼而飛了,當時小莫子吵嚷著說一定是丁燕拿走的,這點何銳卻不相信,先不說人麵鼓和那套玉帶的價值,以她膽小的個性,也不敢去碰人麵鼓的。那東西古怪得很,反正丟了就丟了,少去很多麻煩不是更好?所以何銳完全無視撒潑的小莫子,說不定是他自己弄掉的。

可是丁燕啊,你現在在哪裏?過得好嘛……

“三叔,想什麼呢,該走了。”莫漸新的聲音打斷了何銳的思緒,拍了拍小莫子的腦袋,何銳問道:“都檢查好沒?後院的火盆滅掉沒,別留下暗火,燒起來可不得了。”今天是吳立的頭七,按照當地的風俗是要給他燒一些紙錢和生前穿過的衣服,再準備一頓飯菜後,生人便須回避。

小莫子白了他一眼,不耐煩的說:“都處理好了,放心吧。”

何銳點點頭,這才關上門。

是夜,何銳才床上輾轉反側,腦子裏總想著一些不著邊的事,而不管怎麼想,最後都會跳到吳立身上,或許是應景,或許是記掛吳立,這讓何銳有個想去聚友齋看看的念頭。而這個念頭一處,何銳馬上打住了。

何銳一直是個堅定的無神論者,但這段時間發生的事,又處處透著古怪,讓他不得不往那方麵去想。就拿幾天前剛回梧市時來說,他居然在聚友齋看到了已死吳立,這怎麼解釋?而今天他也早早的把莫漸新帶回家,可見,他自己的心裏也有些動搖了。

“不管了,死就死吧,就算有鬼,吳立是不會害我的。”接連抽了好幾根煙,何銳的心裏說不出的煩躁,終於他下了個決定,起身穿好衣服,一定要去聚友齋看個清楚。

“是不是我想太多了?”一路上何銳自言自語著。

“是我想太多吧。”大東把就被放在嘴邊,眼睛卻不由自主的朝小七瞄去。

今天的小七卻是一副酒吧侍者的打扮,上身是白色的大開領襯衣,下身是條黑色的西褲,原本濃密的卷發被拉直,利落的栓成馬尾辮,腰間隻盤了一根銀白色的金屬扣帶,沒有別的妝點,整個人看起來英氣十足。此時她站在吧台裏,把手中的調酒器舞得眼花繚亂。在晃動中,她胸口的那道白皙若隱若現,無時無刻向外透露著一股成熟的魅力,讓大東也不由多看幾眼。

“看夠了嗎?”見大東在偷看自己,小七淡淡一笑,故意把胸挺得老高。

大東一愣,差點沒把口中的酒噴出來,連忙把臉轉到一邊。而他哪裏知道,為了接近大東,小七特意在三姐的酒吧裏謀了個差事。

見大東尷尬的樣子,小七惡意的彎了彎眉毛,就像隻貪吃的狐狸,嘴上卻一本正經的說:“嚐嚐我新調的酒。”說著,把兩個酒杯擺到他麵前。

大東看了看酒杯裏的液體,如長夜般黑色深沉,中間卻夾帶著幾絲嫣紅,那紅色如煙霧般飄浮著,卻聚而不散牢牢的站住陣腳不被黑色所吞噬。大東癟了癟嘴,指著酒杯問道:“不會有毒吧?”

“愛喝不喝。”小七嘲諷的看了大東一眼,拿起其中一個酒杯,淡淡的抿上一口,然後眉頭一皺。

以大東的性格是最受不得激將,也不多說抓起酒杯就灌了一口,酒如口中卻臉色數變,問道:“這什麼酒,又苦又澀。”

“這酒叫黑夜之淚,能不苦嗎?”說到這裏,小七的眼中閃過幾絲哀怨與痛苦,如同在黑夜中哭泣的怨婦。大東心裏“咯噔”一聲,他不是傻子,當然明白小七話中的含義,輕輕的歎了口氣,又拿起酒杯抿上一口。

那道苦澀再次襲來時,大東居然癡了。

黑夜之淚,是的,表麵的堅強不過是假麵具,有些事埋得越深就越痛苦,隻有在無聲的黑夜中才會釋放真正的心情。而那苦就如黑夜中隱忍的悲傷,那澀又是求不得的淚水。一杯酒蘊含著一顆心,每喝上一口,任苦澀的液體在味蕾上滑動,卻能如此清晰的體會到一個女人的心情。而這樣的感覺不正是大東對於三姐的嗎?這一刻,大東心中升起一絲憐憫,他忽然感覺自己小七那麼相像,而那份憐憫,不隻是對她,還是自己。

兩人默默的喝著,對視的眼神如溫柔的手,互相撫慰著對方,兩個同樣求不得的人,兩個動蕩的心,從未如此般接近。

喝著喝著大東臉色一變,感覺似乎有錐子猛地紮在他腦袋上,他低吟一聲,痛苦的垂下頭。而小七似乎早有準備,見她眼中精光一閃,拉過大東的手,拇指一劃,亮出戒指上的尖針,飛快的紮近大東手上的幾個穴位。

緊接著,大東全身一僵,然後如觸電般的抽搐起來,這一變故隻持續了短短的十幾秒,疼痛過後大東隻覺得全身一輕,仿佛有什麼東西從體內消失了一般,剛想開口問話,卻感覺胃中翻騰如江海,忙捂著嘴衝進洗手間。

等大東從洗手間出來,遠遠的看見小七坐在吧台裏,喝著酒若無其事的看著手中的一片葉子,於是黑著臉問道:“你做了些什麼?”

小七似乎沒有聽見他的責問,依舊看著手中的葉子,自顧著說:“這東西叫蛇草,當然不是學名,也和蛇沒有半點關係,隻是它的根像蛇一樣盤著,所以有這個名稱。蛇草生長在南川的深山中,它的汁液一般人喝下去有安神和解酒的功效,不過它還有個特別的用處……”說著,小七看了大東一眼。

大東有些莫名其妙,但沒有打斷她,坐下來示意她繼續講下去。

小七讚許的點點頭,繼續說道:“它有還個特別的用處,就是對某些製幻的植物或者是毒蟲有克製作用,具體情況嘛,就像你剛才那樣。”

大東有些了然,卻又有些疑惑,“你意思是我中了毒?你又如何知道。”

“我隻是猜測而已,所以用來試試,雖然這東西對正常人沒什麼,但加在酒裏又苦又澀的,我肯定是不會喝了。不過……沒想到還真管用。”小七晃了晃自己的酒杯,狡黠的說著。

大東臉色一黑,咬牙切齒的說道:“原來你拿我做試驗。”

“不是試驗,隻是想證明一些事。走吧,帶你去個地方。”小七拍了拍大東的肩膀,一副似笑非笑的表情。

“去哪裏?”

小七調皮的眨眨眼,“帶你去抓老鼠。”

夜濃如墨,寂靜的月耳巷忽然傳來一陣“踢踏踢踏”的聲響,何銳抬頭看了看天,心中有些不安。從進入月耳巷開始這種感覺就一直糾纏在何銳的心頭,而明眼人遠遠的的一看就會發現,整個月耳巷此時正被一片烏雲覆蓋著,仿佛把外界隔絕成兩個世界,甚是詭異。

四周朦朦朧朧的看不真切,空氣中透著一股深寒,如三九天一般冰冷。何銳縮了縮脖子握住聚友齋的門把,而就在這一刻,他突然愣住了,幾個小時前是何銳親自關的門,這其中的奧妙隻有自己知道,而他發現這門似乎有人開過。

“難道有賊!”何銳心中暗叫不好,如果是吳立“回來”,他可不相信鬼魂會走大門,於是第一時間選擇了最有可能的推測。但在他看來,在這種情況下幾個盜賊要比吳立的鬼魂難對付得多,起碼吳立不會害他,而自己這身板也就隻能夠對付一兩個蟊賊,多了吃虧的就是自己。

不過現在不是退縮的時候,何銳深吸一口氣,輕輕的打開店門摸了進去。大堂裏靜悄悄的,沒有一絲生氣,何銳側耳聽去,卻隻聽得見自己呼吸的聲音,不過他沒有放鬆警惕,是人都知道古董店裏最值錢的不在店麵,而是在後院的庫房。

把門虛掩上,順手撈起門閂,有武器在手何銳的心裏安定得多,盤算著就算來三四個蟊賊自己也能應付個周全,有了這個膽量,何銳這才輕手輕腳的走到後院。一走進後院,遠遠的就看見院中的老樹下蹲著一道黑影,何銳咬了咬牙,縱身跳進院中,門閂一橫然後大吼一聲:“是誰!”

那黑影被驚得渾身一抖,扭頭朝何銳這邊看來,四下雖然朦朧一片,但眼尖的何銳還是看清了那人的臉,那是張美麗欲絕的臉,在朦朧的月光下咧開嘴,笑了。何銳隻覺得腦袋裏“轟”的一聲炸開了,那張臉……和人麵鼓上麵皮一模一樣!

何銳足足愣了好久,這才意識到蹲著的那人居然是莫漸新,何銳這才全身一送,呼喝到:“小莫子,你在這兒幹嘛!”

卻不想小莫子“呀”的尖叫一聲,那聲音如同夜梟嘶鳴,聽得何銳耳根一刺,而這時,在那老樹後麵又晃出一道身影。還未等何銳問話,黑暗中伸出一隻纖纖玉手,對著何銳一指,何銳隻覺得全身仿佛被束縛起來,這才恍然大悟,“居然是你!”

是的,從那人出現以後,何銳就隱隱感覺對這人有些熟悉,她那婀娜的身材,詭異的手勢,還有那標誌性的紅唇,要不是這些,何銳幾乎快忘記了這個曾差點要他命的女人,毒蛇一般的女人!

那女人似乎很滿意何銳詫異的表情,向莫漸新招了招手,這就要隱回老樹背後。而就在這時,卻不想一道皎潔的月光突然衝破雲層,撥開樹陰,直直的照在她的臉上,何銳剛看清她的麵容,驚得差點大叫起來,圓臉,眉目柔順,小巧而高挺的鼻梁,碩大的眼睛,還有眼角那顆淺淺的淚痣。這張臉叫何銳怎麼不熟悉,怎能不熟悉,但何銳萬萬沒有想到,那個女人居然是她,居然是——丁燕!

那個女人,不,丁燕被何銳猛地看到了自己的樣子,臉上頓時閃過一絲慌張,但片刻後又恢複了冷靜,也不再躲藏,就這麼直直的看著何銳。

“一定,一定是我看錯了。”何銳聽見自己慌張的聲音,他不相信,那個如蛇蠍般害過自己的女人,居然是柔情似水的丁燕。這一定是幻覺,是的,最近我總會產生幻覺,丁燕那麼好,怎麼可能是她。

可是身體的感覺清晰的告訴自己,這不是做夢,也不是幻覺。這幾天以來何銳對丁燕都是抱著一種愧疚的態度,他好想再見丁燕一麵,好想向她贖罪,卻沒想到,當再見是居然會這麼戲劇化。

“你不該來的。”丁燕淡淡的說。

聽著那熟悉的聲音,何銳的心中頓時湧起一股說不出道不明的難過,他張開口,卻聽見自己的嗓音幾近嘶啞的說:“丫頭,你說,你不是來害我的,對吧,你從來沒有騙你?你說啊!”

聽到這聲熟悉的“丫頭”丁燕冷漠的臉上紅潤了許多,但隻是片刻眼神就隨之一黯,眼眶中蒙起一道霧氣,她狠狠的咬著嘴唇,原本鮮豔的紅唇此刻多出一條血痕,強壓著澎湃的心情,用幾乎冰冷的聲音說:“對不起,我隻是想守護一些東西,如果你願意,我可以讓你成為我的同伴。”

“你的同伴,”何銳的眼中閃過一絲嘲諷,“就像小莫子那樣,沒有思想,隻聽從你的號令,變成一具行屍走肉?”

“不得不說,莫漸新比你更合適。如果你今天沒來這裏……但現在你有兩個選擇,或者和我一樣,或者……”丁燕深吸了口氣,幾乎是用盡全身力氣,從口中擠出了那個決絕的字眼:“死!”

何銳難以置信的看著丁燕,她真的是那個丁燕嗎?那個雖然膽小卻溫柔,讓人一間就有保護欲望的丁燕嗎?那個一直依偎在何銳身旁,堅信何銳能保護自己的丁燕嗎?如果這些都是裝出來的,那麼感情呢,莫非也是裝出來的!想到這裏,何銳的胸口仿佛燒起一團熊熊烈火,他激動的顫抖著,仿佛下一秒就要掙脫那無形的束縛。

丁燕的臉上閃過幾分驚訝,卻馬上平靜了下來,淡淡的說:“不用白費力氣,你是掙不掉的。既然來了,何不看看我一直守護的東西,或許你會改變主意的。”

我就看你搞什麼鬼!何銳想到這裏,也恢複了正常,冷冷的說道:“先放開我再說。”

丁燕鬆了口氣,其實她也不想與何銳搞得如此冷漠,見他鬆口,心裏也有些希望,朝何銳招了招手說:“走吧,我帶你看看,你從不知道聚友齋的秘密。”

在丁燕說這句話時,何銳隻覺得全身一鬆,他當時就想衝上去狠狠給她幾耳光,打醒這個女人,但想到小莫子還在她的手上,才咽下這口氣,他到要看看自己的聚友齋到底藏著什麼秘密。

何銳跟著丁燕轉到老樹後,這才發現不知幾時老樹後的幾片青石板居然被掀開,現出一個足有兩三人大的洞口,不等何銳看完,丁燕拉著他縱身跳了下去,何銳一驚,心髒幾乎抵到嗓子眼,還好這地洞不過兩三米左右,沒傷到哪裏,饒是如此何銳還是被嚇得臉色發青。何銳隨口諷刺道:“好手段,這算給我下馬威嗎?”

丁燕哀怨的看了他一眼,嘴唇動了動,卻沒有說話,低下頭失落往前走去。何銳看得心頭一酸,他看得出,那種神情絕對不是裝出來的,雖然腦子裏一直在提醒自己,這個女人肯定別有用心,但心底卻生出一絲柔情。想要說點什麼,卻又開不了口,隻好若無其事的打量起四周的環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