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鐵礦事故
第一節月夜打穀
村中有經驗的老農都知道,不出意外的話,一次這樣級別的降雨量之後,天上的雨水都已經降落下來,那麼接下來,就可以期待好幾天的晌晴天氣了。
村民們對今天的暴雨,也有所準備。農業活動與天氣聯係甚密,往往“靠天吃飯”,在漫長的農業生產活動中,一代一代的農民們不斷觀察氣候特征,觀察天氣變化前的征兆,不斷總結經驗,並一代代地傳承下去。所以村民們都有憑眼睛觀察和感官預測天氣的本領,幾乎也是一種作為農民的本能了。這天清晨,老農們發現稻穀上下了厚重的早露,蚊蟲蚍蜉飛蟻等在幾尺高的天空密集飛動,又格外悶熱不透氣兒,就預測到暴雨即將來臨。大家奔走相告,割穀的不割了,插秧的也不插了,各家各戶都聚集人手,趕到早稻田裏捆收割好晾曬的早稻。
雙搶時節,大家都是先收割早稻,再插育晚稻,給早稻充分晾曬除去水分的時間,然後邊插秧邊視早稻的幹燥程度決定何時捆收。所以一旦天有不測風雲,搶收早稻毫無疑問是最重要的。像今天這場暴雨,更是一場人天爭奪戰。不過村民們也不慌亂,畢竟這麼多年,父務農,子務農,大家都訓練有素。也慶幸暴雨也還算給了大家捆收早稻的時間。
雙搶是農家最為繁忙的時節,地位毋庸置疑也最重要。雙搶代表雙重含義:搶收獲早稻,搶播育晚稻;代表著上半年的收成和下半年的希望。所以雖然大家勞作非常辛苦,可是也很開心。
這天夜晚,秋芳帶著婕兒早早就睡下了;因懷孕,而且極有可能懷的是個男孩子,秋芳事事格外地謹慎注意。昌楠帶著江盼去了江旦村的祠堂。他怕新穀受潮,準備今晚就把穀粒碾出來。
江旦村雖小,祠堂卻是非常氣派。白牆黑瓦,高脊飛簷,雕梁畫棟,門樓是木製的,飛簷高揚,且富有層次感。步入大門,裏麵一共有三進院落。第一進院落最大,東西兩麵各三四間廂房外的回廊組成一個方正的天井,天井裏種著一株碗口粗的梔子樹和一株一抱粗的柏樹,表示梔柏長青的寓意。柏樹長年蓊蓊鬱鬱,梔子樹枝繁葉茂,盛夏正是開花時節,暗香浮動,三重院落、數十間房內皆聞花香。徑直走過回廊,前麵是一個大廳,是擺放供桌幾案以及祭品和香燭的地方,東西兩麵各有兩間耳房。第二進院落之前是一麵一人高的照壁,牆壁上寫著小隸“忠孝節義”四個大字,轉過粉白的照壁,四四方方的回廊圍成的一個小院躍入眼簾。廊柱有小孩腰粗細,油漆在多年的風雨中剝落殆盡,柱下的圓形石墩刻著花鳥魚蟲圖案,天井是口字形的,地麵上嵌滿著黑色的板石,光著腳丫走在上麵,非常舒服。最後一重院落就是一個小院,無回廊,兩間簡陋的屋舍堆放著雜物,院裏還有兩畦地,以前似乎種過花草之類的,現在一片荒涼。因為今天的暴雨,祠堂裏堆滿了早稻,一擔一擔的,各家各戶的都堆成一個高高的稻垛。
昌楠來到自家的稻垛前,挑起一擔稻穀,讓江盼牽著水牛在身後跟著,去了打穀場。江旦村一共有五房人家,也有五個打穀場,每個打穀場大概兩百多平米,由上至下排布在一個小山丘上。打穀場平時都會堆滿各房的草垛柴垛,但是雙搶期間,已經都被騰空了,場地都騰出來打穀。此刻打穀場上已經很熱鬧了,每房的打穀場上都有人,有的在碾穀,有的在揚塵,還有的在搖動穀風車篩穀。昌楠來到他們三房的打穀場上,三房的昌鵬夫婦已經在吆喝著牛碾穀了。昌楠叫了聲:“鵬哥!”打了聲招呼。
列位讀者,九十年代,南方丘陵水鄉多,鄉村依然還是沿用最古老最傳統的農業生產方式,不像北方平原多,早已實現農業機械化。現在作者就向親愛的讀者們展現中華大地上流傳了幾千年的農業耕作,這也是我們炎黃子孫創造出的輝煌的農業文明。
清風徐來,稻香陣陣。昌楠放下稻穀,就接著去祠堂挑穀了,往往需要幾十個來回。江盼把牛係好,然後把捆好的稻穀打開,平鋪在地上。鋪稻這件事也是有技巧的,要鋪成一個個同心圓,像烙餅一樣,稻穗一致向外或者一致向內;稻穀一層壓一層,厚薄要均勻,太薄不行,碾不了多少,太厚又碾不到。這樣石滾在上麵碾壓的時候,稻穀才容易脫落。昌楠挑來一擔江盼就鋪開一擔,最終昌楠前前後後一共挑了三十擔,同心圓的直徑也有五米多了。他給牛套上石滾,一手揚鞭,在稻穀鋪成的巨大圓圈上碾壓起來。
列位讀者,下了那麼大的暴雨,為何打穀場上依然是幹燥的?這是因為打穀場地勢高,而且當初在建的時候,打穀場就是中間高,兩邊稍低,有很好的排洪功能。兩年前,村子為了打穀方便,給泥打穀場打上水泥,更容易幹燥了。
千裏河山一片月,故鄉月華此處歇。今晚是弦月,烏藍靜謐的空中點綴著幾顆清冷的星子,月色朦朧,遠山黝黑模糊。水牛慢悠悠地拉著石滾,木軲轆發出“咯吱吱,咯吱吱”的聲音,一圈又一圈。江盼回家拿了一瓷翁的冷飯,並開水瓶去井裏打滿水,帶到打穀場上,備著後半夜的吃食。昌楠碾穀,江盼也不閑著,她拿起梿枷,一上一下地打穀。昌楠引著水牛在稻穗同心圓中走動,石滾滾過,稻穀紛紛脫落。不到一個小時,頭遍就碾好了,開始翻場,昌楠和江盼從一邊開始翻,把碾了的翻到下麵,沒碾的翻上來;再碾兩遍就結束了。
下半夜的時候,稻穀碾壓好了。昌楠和江盼用鐵叉把稻草叉到一旁堆著。這個也是技術活兒,叉起一束稻草後,要抖幾下,把夾雜在稻草中的穀粒抖掉。很快打穀場上就堆起了大大小小的稻草垛。稻草都叉完後,地上就剩下一粒粒飽滿的穀粒了。父女倆用推板把稻穀收成堆,用掃帚把場地清掃幹淨,準備揚場了。
萬事俱備,隻欠東風。揚場全憑好風,不刮風揚不成,刮大風揚不成,亂刮風揚不成;揚場需要中等風力的同一方向的風。昌楠戴上草帽防灰,拿起木鍁,鏟起小半鏟,高高拋向天空,先試試風。好在今晚的風不錯,正是中等風力的東南風。趁著好風,昌楠加緊了揚場。
他迎風而站,成騎馬蹲襠式,全身的力道全部運行到腰部和雙臂,鏟起一鍁,頂風揚過頭頂,遠遠望去,宛如銀蛇輕舞,因為重量的不同,便有了蛇頭、蛇身、蛇尾的分別。蛇頭就是比重稍大的小石屑、小土塊;蛇身當然就是穀物了;蛇尾就是重量最輕的草沫和灰塵了。頭上尾下,直衝而上,用寶釵的詩句“好風憑借力,送我上青雲”來形容,是再恰當不過了。當揚到一人多高時,這條蛇便一個華麗轉身,頭下尾上,劃個圓弧,成拋物線狀極速而下,等落到地麵上,自然由近及遠就分成了土屑、穀物、草沫三部分。江盼戴著大草帽和口罩,站在風口處,趕緊用大竹掃帚,把土屑、草沫掃走,剩下的就是幹淨的穀物了。這樣,一鍁接一鍁,鍁鍁緊相連,整個過程舒緩有致,節奏明快,韻律感極強,堪稱力道美學。看似簡單的一個農活,便有了賞心悅目的觀賞價值了。
夏天天空總是格外亮得早。不知不覺中,月亮落下西山,瓦藍瓦藍的天空顯現出來。金黃色的稻穀在天空中映著蔚藍的天空,猶如金光閃閃的碎金,漂亮極了。正是:
其一:
一道朝霞生天際,
朦朦晨色添明晰。
群鳥嬌啼欣欣意,
清野可愛換美睛。
其二:
早向東方萬事忙,
千絲萬縷若佛光。
風華奪目仍為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