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投竹得梅”證佳話 睹物思人(3 / 3)

我第一次見到沈老墨跡是1981年的新春。當時在上海外祖父家過春節,舅父取出沈老的兩件書聯作品讓我品賞,一件是行書聯,聯語“每思勝境從人發,漸放春光入座來”。此聯寫得筆精墨妙,神采飛揚。另一件聯語“縱橫筆陣千人式,浩瀚辭源萬頃寬”。字出顏體,寫得渾厚樸茂,功力悉見。另外有一件橫幅,便是書清趙翼《論詩絕句》,此作字出褚體,妍潤秀雅,剛柔並濟,並且寫得清俊中能見生辣,尤為難能。合觀三件作品,體貌如出兩手,而都寫得風骨端嚴,形神俱佳。由此推度,書家定然是位於書藝熟習兼通的墨林高手。

舅父告知我:年逾古稀的沈覲壽先生,字年仲,號靜叟,出生於廣州,二十歲時徙居福州。他的曾祖父沈葆楨、父親虎男、堂兄覲冕、覲安等,都是熟諳詩文、金石書畫的名人,現在閩、台一帶名山勝地還能看到他們的題辭刻石。沈老家學淵源,九歲起學書,對《顏惟貞家廟碑》、《麻姑山仙壇記》等臨習尤勤。從二十歲伊始,即以擅長顏體榜書著名於閩中,加上他虛懷若穀,轉益多師,長期與金石書畫家陳子奮、龔禮逸等交流技藝得切磋之益,遂使藝事日精。而今人書俱老,書藝漸入爐火純青的境界。又由於他博學多能,通文史,擅詩詞,兼擅繪事、篆刻,書法成就尤為突出。現任福州畫院副院長、福建省文史館館員、福州市書法篆刻研究會會長。沈老為人敦厚、率真,凡有向他叩問或索書,總是有求必應。所書趙翼詩一件,即是我向他索書而寄贈。舅父見我對所見沈老的墨寶愛不釋手,他即說:“此作內容堪為論詩品藝的警策,既然你喜愛,就移贈你收藏吧。”這便是我收藏的第一件沈老的墨寶。

說到我舅父與沈老的交好,原由是舅父的一位同事、同好書畫的過老師的介紹。舅父與沈老雖神交有年,但也尚未見過麵。直到1981年春,沈老應邀赴日本訪問,返國途中抵達上海,我舅父才得以與沈老見麵。沈老在滬期間,書贈我舅父作品兩件,成為他生前最為珍愛的墨寶。

沈老所書兩件贈品,一件聯語由我舅父自撰,謂:“東西樂製王光祈;莎士比亞朱生豪。”聯中的“王光祈、朱生豪”分別是我國現代音樂家和翻譯家。我舅父曾讀音樂學,並從事音樂教育,出於對兩位前輩學者的仰慕,遂撰此聯。而沈老見此聯語,認為頗能見撰者誌趣和高誼,當即以褚體楷書書寫,我舅父因而深加珍愛。此書聯現已由從事音樂教育的友人珍藏。

沈老在滬留贈的另一件是書錄宋人徐俯《春遊湖》行草書直幅,所作用筆酣暢灑脫而法度謹嚴,章法輕重、疏密有致,具“不經意中乃見功夫”之妙詣。沈書徐詩雲:“雙飛燕子幾時回?夾岸桃花蘸水開。春雨斷橋不度人(筆誤,實應作“人不度”),小舟撐出柳陰來。”徐俯是宋代江西詩派詩人,自幼能詩,甚得其舅黃庭堅器重和影響,詩風偏於雕琢艱深。晚年變法,風格力求平易自然。此詩堪稱其晚年之代表作,清新生動,詩中有畫,情景交融,頗為當時傳誦。而且詩中描寫春雨水漲,淹沒橋梁,阻斷行人,卻又見柳陰小舟,行人改作擺渡而行。輕鬆之間,似寓有人定勝天,因事製宜,闖出道路以實現理想等哲理,極為耐人尋味。舅父當時已至中年,一直未婚,生活上有所不順利,沈老特寫此詩來麵贈他,依稀可見諸墨間蘊含著他對友人的深切關愛勉勵之情,令人銘感難忘!

而今,我舅父及沈覲壽先生相繼過世有年。沈老書贈我舅父的書作已成遺墨,每當我睹物思人,不勝感愴!所幸沈老其人其藝足以傳世,在此將我珍藏沈老遺墨四件全部作為附刊,以供書畫同好共賞,以對這位藝壇前輩的追懷之情。

(責編:李禹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