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鍾夕文的閃戀
奇安,北京已近深秋。秋天是這座城最美的季節,也是你最愛的季節。
猶記得那些日子,你總帶著我輾轉於城市的每一個角落,西山的鳳凰嶺,頤和園的小橋流水,三裏屯的文藝小街,釣魚台國賓館外的林蔭小道。如簾般的垂懸銀杏葉,如火般燎原的楓紅季,是這座城市最美的顏色。
總愛那紅牆碧瓦,色澤深老。總愛那夕陽西落,肅穆輝煌。總愛那藏滿幻象的逆光,留有時光印記的溫暖感覺。
還記得你為我寫過的那首小詩嗎,《剪時光》。
如果你到過我的世界,你會愛上那光。
它不曾偉大,也不曾恢弘。
它微小不足,它隱晦幽深。
它隻夠為你剪一段,小小的時光。
奇安,如今芳菲依舊,愛人卻遺落他鄉。
是否情到深處,人孤獨?如今的我們,也難逃脫這命運的轉圜,應驗了那一場俗常又俗常的悲傷結局。曾經如此幸福的兩人,漸行漸遠。每一個孤獨淒冷的長夜,是否還在渴望一個擁抱,一次深吻,一段不問過往,不談將來的喜悲。
奇安,如果明知欲望抵足也放縱了自己,你會因此而怪責於我嗎?
落筆有聲,回答無語。
慕小梅丟開了筆,屋內變得安靜起來。少了筆尖遊走紙麵的沙沙聲,氣氛詭異。小豆子呢?今天竟也不鬧了。慕小梅開門去找,小家夥竟還躺在自己的小窩裏呼呼大睡。她淡淡的笑笑,將日記本掩了封皮。心間卻突然於此時蹦出一句:奇安,我該不該與他往前走走?
誰?似乎有人在問。
那個人,她答。
誰?還在問。
……她無言以對。
或許?
或許?
再無聲息。慕小梅歎口氣,拿過丟在床邊的手機,撥了出去。
很快接通,鍾夕文在電話那頭叫,姐們,什麼事啊?我還在睡覺呢?
慕小梅不理,依舊笑著說,都幾點鍾了,快起床吧。
啊,鍾夕文打個長長的吹欠。昨天睡太晚了,今天真不想起。
起吧,起吧,有事跟你說,快點。
鍾夕文安靜了下來,問道,你昨兒演出結束後去哪兒了?
慕小梅有些尷尬的笑笑,答,你不是一直忙著跟帥哥們周旋嗎,哪還有功夫管我去哪兒了?
慕小梅說完,電話那頭傳來了一個男人的聲音,文文,我走了,記得給我電話。
誰?慕小梅立刻警覺的叫起來。
沒誰?鍾夕文的聲音變得怪異起來。
鍾夕文,你還敢騙?明明聽到了一個男人的聲音。
吵死了,吵死了。鍾夕文叫了起來,就算有個男人也用不著這麼激動嘛?我都四十了,就不能有個男人?
鍾夕文,你氣死我算了,我昨天提醒你的話通通都白說了?
鍾夕開始傻笑不語。
慕小梅再叫,鍾夕文,你昨兒是不是又喝多了?
有點,嘻嘻。
還好意思笑。奇怪了,我昨兒明明囑咐三兒去照顧你的?他死哪兒去了?讓我再碰到這小子我非扁死他不可。
小梅,你等會兒啊,我去把門關上就回。
慕小梅來不及回答,電話那頭已然沒了聲音。少頃,聽得鍾夕文的腳步聲越行越遠,再一會兒功夫,又“踢踢踏踏”的跑了回來,窸窣了一小會兒,聲音重新於電話那頭響了起來,好了小梅,他走了,咱倆好好聊聊吧。
慕小梅沉聲問道,到底是哪個爛貨?
鍾夕文有些不高興起來的答,小梅,別這麼說好嗎?這可是我打算認真交往的男朋友。
喲,這麼快就變成你男朋友了?你先想想,他同意了沒有?
放心吧,他人特好的,絕對不會和我玩玩就算的。再說了,昨晚我們可什麼都沒幹,隻是我喝多了,他留下來照顧我而已。
呸,怎麼可能啊?孤男寡女的,還喝了酒,你們盡什麼都沒幹?
向天發誓,真什麼都沒幹。我都已經醉成那樣了,還能幹什麼?
那你怎麼突然就對他……。
有什麼奇怪的,那麼好一人,盡心盡力的照顧了我一晚上,還不興我對他有點意思?
好吧,如果隻是單純的有點意思也就罷了。先好好的相處一段時間,再決定適不適合做你的男朋友,聽到沒有?
小梅……。鍾夕文欲言又止。
說,磨磨唧唧的幹嘛?
我這次可是玩真的了。
什麼意思?
我對他的印象相當的好。溫柔,體貼,有責任心,還特會照顧人,而且昨晚也沒有趁人之危。長相也符合我的標準。小梅,我可能這回要和他玩真的,特真的真。
怎麼個真法?
閃婚。
閃你個頭啊!慕小梅狂叫了起來。鍾夕文,你有病啊,想結婚想瘋了吧。你們才認識多久?
其實……,鍾夕文頓了頓。其實我們認識很久了,隻是那會兒沒發現他這麼好。經過昨晚那麼一深接觸,才發現原來彼此都是對方想要的人。
屁,才一個晚上而已。文子,我拜托拜托你想想清楚好不好?婚姻不是兒戲。哪怕先接觸一段時間,等了解清楚了再結也不遲啊。
用不著,小梅,找對人了就結,我不想拖泥帶水。我什麼性格你還不知道,從來都是雷厲風行的。
那是你的工作狀態,但生活上……。
好了。鍾夕文打斷了她。生活上也一樣,愛了就愛了,遲早都是要結的,早結跟晚結有什麼區別?
區別大了。慕小梅又叫了起來,至少你有時間冷靜冷靜,至少你不會走錯路。
小梅……我敢保證我不會走錯路的。
文子……。
你別說了,我心意已決。
那我還說什麼啊,你這完全就是通知我,無視我的任何意見。你還當我是朋友嗎?
當,絕對的當。隻是這件事我真的不能聽你的。小梅,想想我的年齡吧,我都已經四十了,我有多想結婚你又不是不知道。
可再想結婚也得有理智吧,你這是要毀你自己。
行了行了,別說得跟天都要塌下來似的。哪有那麼嚴重。難道活了四十歲,我鍾夕文連個看人準不準的能力都沒有?小梅,你也太小看我了。
文子……話已至此,你讓我說什麼好?
那就什麼都雖說了,安然接受。
接受個屁啊。說吧,你下一步打算怎麼做?
領證。先把證領了再說。
文子,你可想好了。
小梅,我想好。其實……這人你也認識。
誰,哪孫子?
你今天忙不忙?鍾夕文故意賣關子。
不忙?什麼事?
來我公司找我吧,就近喝個下午茶。
神秘兮兮的,幹嘛要我去找你,你就不能過來找我嗎?
你簽新的演出合同了嗎?鍾夕文問。
沒有啊,怎麼了?
那你還不來找我?難道要我這上班的人過去找你啊?你以為人人都有你這麼好命,吃喝玩樂,都不用為生計奔波的?
喂喂喂,鍾夕文,您故意的吧?你一富婆,你還為生計奔波?再這麼說話,小心我掛你的電話。
好了好了,鍾夕文的口氣軟了下來,來嘛,來了我肯定告訴你那男的是誰,好不好?
慕小梅停在了那裏,想了想,答道,好吧,正好我也有事要跟你說。
什麼事?
沒什麼啦,見麵再說。
那好吧,你快過來,一會兒見。
一會兒見。
慕小梅掛了電話,又給三兒去了電話。可連撥幾次,那邊都是無人接聽。慕小梅忍住氣,想著見麵了再修理他也不遲。她起身收拾東西,驅車往富麗大廈去了。
等慕小梅趕到的時候,鍾夕文正站在富麗大廈的大門口忙著什麼。目測一身肅淨的黑西裝,儼然化身為趾高氣昂的女強人。一眾男女整整齊齊的站在那裏,聽著她的訓話。還有幾人擺弄著幾個碩大的花籃,花藍上掛有條幅,寫著歡迎某某單位領導蒞臨指導之內的話語。慕小梅熄了火,下車朝她走去。
鍾總,忙呢?還沒走近,慕小梅笑著打起了招呼。
鍾夕文轉頭看見是她,臉上的表情鬆懈了下來,也笑著回道,少拿我開涮啊,什麼總啊總的。
慕小梅故意的板起臉,學著她剛才的樣子訓道,嚴肅點,都總了,怎麼還跟下屬麵前沒五沒六的啊?
旁邊一眾男女笑了起來,又紛紛對鍾夕文說道,鍾總,您有朋友來,把剩下的工作交給我們吧。
鍾夕文點了頭,剛要走,又轉身不放心的囑咐道,一定要認真檢查,每個細節都不要疏忽了。這幾個領導可都是完美主義者,咱們不能讓別人找出什麼茬子來。那一眾男女又是一通點頭保證,鍾夕文這才放心的過來牽慕小梅的手,拉著她往大廈裏頭走去。
去哪啊?慕小梅邊走邊問。
先陪我上樓拿包,還有些事要交待。鍾夕文邊說邊摁了電梯。身旁不時有人走過,鍾夕文一一點頭微笑。那神情,完全不似了平日裏的隨性,果敢幹練。聲音也比平常快了好幾倍,原本有些含混不清的東南亞京片子,此時聽來也變得格外的順溜清晰。慕小梅知道她正處於工作狀態,不再多言,聽任她的指揮,隨她而去。
鍾夕文的寫字樓在大廈的頂層,電梯門剛打開,便傳來一眾“鍾總好”的聲音。
鍾總,有個文件需要您簽署。
鍾總,您什麼時候有空,我想將明天接待工作的細節向您彙報。
鍾總,聚眾公司的領導要不要請?
排隊。鍾夕文大叫一聲,周遭立刻安靜了下來。你們當這是菜市場呢,越忙越要有條不紊。全部到我辦公室來,一個一個講。
鍾夕文甩甩頭,拉著慕小梅向辦公室那邊走了過去。
走進辦公室,鍾夕文扯過一張高背皮椅讓慕小梅坐下。又轉身將落地窗的窗簾拉起來,室內的光線瞬間明亮了許多。她走回,擺弄一番抽屜裏的文件,再抬頭對剛剛走進的人叫道,瑩瑩,麻煩去給我朋友衝杯咖啡來。
慕小梅剛要落坐,聽了這話又站了起來,擺手道,不用了,不用了,你們忙吧,一會兒再說。
鍾夕文將她摁回,對她笑道,必須喝,我們公司的咖啡也挺不錯的,嚐嚐。
慕小梅隻好坐下,不再說什麼。
一杯咖啡很快端了過來,剛才那一眾男女也陸陸續續走了進來。沒有一人開口說話,都極安靜的站在那裏。
原本坐著的鍾夕文站了起來。她向前,走到一眾男女的中間停了下來。她看了看眾人,開口道,我一會兒還有事,咱們就不去會議室了。該簽字的簽字,該說問題的說問題。一個一個來。李淵,你先來吧,關於你提到的接待細節等問題,我想就不用再跟我彙報了,這理應是你們市場部該擔負起來的責任。我隻給一條意見,研發部那邊是重頭,一定要將產品測試的演練現場布置完美,而且要讓研發部的技術人員提前做好準備工作,確保明天的產品演示不會出現任何紕漏。另外,要想清楚我們的客戶會關心什麼?擔憂什麼?需要什麼樣的產品?以客戶的需求為主導去展示我們的產品優勢才是關鍵。另外,還要引導我們的客戶來了解我們產品,我到底是如何為他們提供整體解決方案的,要講清楚。好了,這些就是明天接待工作的重中之重。至於剩下的娛樂活動,隻要氣氛輕鬆熱烈就行,你去準備吧。
王明宇。鍾夕文轉向了另一人,明天到會的領導請一一再去電話。聚眾集團的領導也要去請,但隻請技術部的領導,因為有產品演示,借此加深客戶對我們產品的印象。去吧,你去安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