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幾年後,南倉遺民開始騷擾呂國南方。呂逸想讓呂青莽多接觸南倉遺民,了解那些人的疾苦,便派了呂青莽過去調解,囑咐他適度威嚇那些遺民便可。
然而呂青莽卻全然不顧他的囑咐,大肆屠殺南倉遺民,激起南方周邊小部落的群起反抗。戰事斷斷續續,幾年都沒有徹底平息。
不論呂逸再怎麼規勸呂青莽要仁義為先,呂青莽仍是剛愎而行。他的本性已現,呂逸知道,這個兒子,不適合國主之位。
與此同時,呂青野在越國卻恪守規矩,默默學著韜光養晦強大自己,似乎在冥冥之中驗證了他立嗣的正確性。
從那時起,呂逸便開始有意保護呂青野,向群臣突出呂青野的存在和他作為質子對呂越息戰的重要性。久而久之,群臣便知曉了呂逸的心意,樂斯道、武烈、沈馳等人原本就喜歡呂青野的性子,此時更是樂得附和呂逸的決定。
說到底,這一切實在是造化弄人,兜兜轉轉,兩兄弟的命運都在改變,卻又未曾改變。呂青莽直到此時仍舊不能理解他當時的用心,怎能讓他不傷心。
房間內寂靜得隻能聽到呂逸沉重的呼吸聲,良久,呂逸才緩緩說道:“青莽,為父的也知道你是全心全意為呂國著想,但國主之位,你著實不合適。”
“你還沒有回答我,為什麼不立我為世子?”呂青莽執著地追問。
“既然你從未察覺到我對你的保護,此時再說也不過更顯刻意而已,不必說了。”
聽著呂逸那無奈的語氣,似乎在責備自己辜負了他的期望,呂青莽隻覺得心頭一陣酸楚,泛起幾分淡淡的哀傷。
隨後又立刻逼迫自己不能感情用事,冷哼一聲,說道:“你一直這樣,總和我說些似是而非的話,讓我根本摸不出頭緒來。小時候我覺得你很疼愛我,隨著年紀越來越大,卻總懷疑小時候的是錯覺,其實你根本不喜歡我,隻把我當成攻城略地的人偶而已。”
轉頭環顧這小房間一圈,陌生的環境讓呂青莽覺得被孤立、排擠,心中更覺得逼仄難忍,徹底地死心說道:“如今呂國大定,國泰民安,你為了讓青野回來繼位,不惜裝作重病引我上當、逼我走到絕地,我這十幾年耗盡心力的付出就被你這麼輕易地抹殺了。”
這是一個兒子對父親的指責,也暴露了一位唯武為尊的將軍不懂世故的性格缺憾,呂逸心疼又惋惜,歎道:“是你太剛烈,不懂柔和之術。”
“像青野那樣,勾搭樞國羅敷女,就是柔和之術?”呂青莽譏誚道。
呂逸微微一怔,問道:“你也相信那些流言蜚語麼?”
“空穴來風,未必無音。若兩人毫無瓜葛,又怎會被傳得如此繪聲繪色。”
“若是越國故意放出的謠言,旨在以此為借口重新挑起與呂國的戰爭呢?”呂逸不著痕跡地試探道。
“越國本就計劃偷襲洛津,又怎麼會主動暴露自己的小心思,讓青野防備?”
呂逸眯起眼睛,幽幽歎道:“欲擒故縱的把戲最能迷惑人。”
呂青莽卻嗤之以鼻,負氣怨怪道:“我如今已是階下之囚,不過指責青野一句,你便百般為他開脫,怎不見你為我開脫開脫。”
呂逸微慍,雖然看出這謠言不是呂青莽所為,到底還是忍不住斥責道:“你暗殺同胞兄弟在前,犯上作亂、戕害廷臣、挾持群臣家眷在後,這城裏躺著的萬千屍體都在看著,我要如何幫你開脫?!”
呂青莽嗬嗬冷笑,父親的話已表明了他的決定,自己注定是被舍棄的那個。目光直直地盯在呂逸蒼白的臉上,表情淡漠地問道:“你要如何處置我?”
是要殺了我?還是廢了我?
呂逸沒有說話,目光也從呂青莽臉上移到門扇上——這已不是他一人就能處置的狀況,整個愽城都在看著,呂青莽根本沒有活路。
見呂逸不敢直視他,呂青莽愴然而笑,笑過之後,忽然決絕地輕聲說道:“我為呂國付出了我的所有,不希望死在自己國家的劊子手手中——”
話音一落,呂青莽腳下狠狠跺著地麵一蹬,已轉身用力將頭撞向旁邊的牆壁,竟是要自裁!
“青莽!”
呂逸急切地喊了一聲,聽到“嘭”的一聲,呂青莽的身體已經軟軟地癱倒在牆根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