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八十一章 質問(2 / 2)

“但凡你還念著過去一絲一毫的情意,便知曉我現在並非玩笑,你我之前的虧欠彼此的怕是早已算不清了,我不過隻是想少虧欠一人,你若是明白,還請莫要再瞞我。”

“我並未瞞你,我的確是不曾見過。”

我伸手去翻茶蓋,手腕處不慎擦著了那杯角,一不留神就蹭破了皮,鮮紅的血毫無征兆地浸沒了衣袖。我連忙伸手去擋,卻還是被他察覺了。

“你竟如此待他?你可曉得若你繼續割血喂他,怕是連性命難保。”他捏住我的手腕,憤然罵道。我的傷口被他撕裂開,疼到麻木,可他眼中的怒意著實有些駭人了。

“可那又如何。”我吃疼地回望著他。

他許久不曾衝我動過氣,我甚至記不起上回他衝我發火是什麼時候的事,我似乎已有許久許久沒有見過他了。我隻是想不到他此番竟會如此大驚小怪,更不會想到,原本一直緘口不談的他竟能為了我這麼淺淺的一道傷口,如此容易便和盤托出。

他說他贈給我的那塊紅碣石或許便是他那半顆心。

他說的很輕,但卻像是用盡了力氣,我不曾見過他如此灰心喪氣過,就好似心中已空蕩無物,此番他怕是能徹底放下我了,如此也好。

我重又回到了鎖陽城的斷橋湖畔,我躍入那沁人的湖中裏,撈了兩日兩夜卻還是沒能尋到封瀾那半顆心,我灰心絕望回到塗山,封瀾忽然好了不少。

可我心中卻橫了根刺,想拔卻又拔不出來,隻能哽在喉口,直戳心窩。幾日後,我在夢裏終算是將那段神傷的過往憶完整了。

可若是能選擇,我情願永不會記起。

原來那日我與道士師父別後回到了羽異國,得知父王有意欲拿我祭天,便收整了包袱逃到了臨界的塗山,我便是在那裏遇上了封瀾。封瀾是塗山的大殿下,一個因緣際會的機會我救了他,他將我領回了塗山王宮,我本本分分扮作一個打雜的丫鬟,伺候在封瀾身邊。

他待我極好,處處為我設想周全,可那時我對道士師父尚還放不下心來,我雖身在塗山卻時時擔憂著他又被魅妖迷惑了心智,時時念著他是否已渡完劫,做回上神了。直到後來我在王宮裏見到了他,隻是彼時的他再不是我的道士師父,他是昆侖仙山唯一的上神,喚做白染。

他到塗山來遊曆,聽說亦是奉了天君之命來此巡視。我曾無數次幻想過他變回上神時的模樣,卻不知道他原來的性子竟比做道士時更涼薄些,他的眼鋒犀利,眸色澄澈透亮,模樣比之過去更清冷些。

後來,他似乎察覺出我有悄悄觀察他,他並不留情麵,直接將我輕輕撚起,指尖一抖便讓我輕易化了原型。隻是我化型化的並不完整,如此在旁人眼中自然便被視作了妖物,此那日後王宮中流言四起,封瀾雖攔得下那些流言,卻攔不下狐王的死刑判決。

我還未受審訊,便直接被判了個火刑。後來我在菜市口,被捆在桅杆上,場內積了不少族人,我堂堂一介神鳥,卻想不到竟會有被當做妖物活活燒死的那一日。

竟是白染親自行的刑,我的足下有火蓮般的三味真火在熊熊燃燒,卻怎麼也抵不如他刺入骨心的那份痛,令我永世不忘。若是依我現今的性子怕是攪個天翻地覆也絕不會認罪伏法,更不會平白收下這份委屈,便是在過去我的性子也不至於如此軟弱,我還記得我在心裏鎖住了一個難以釋懷的傷痛,那傷痛讓我不再掙紮往複,那傷痛讓我無法接受封瀾的心,那傷痛讓我能坦然直麵生死。

的確,我已經死了,如今的我頂多不過一縷彌留於世,苟延殘喘的魂魄罷了。過往,白染將我附在一朵蘑菇裏,就連我如今的軀殼也不過是天君額外的恩賞罷了,我漂泊無根,卻終究隻能有一個歸宿,那便是通往冥府的往生殿,或轉世,或灰飛煙滅。

隻是縱有這具肉身在,我到底還能堅持多久。

封瀾一日日好轉起來,我心中卻愧疚不已,我始終沒能尋到那塊紅碣石,若是早知如此,我斷不該將它投入湖中,可我清楚再怎樣後悔也於事無補了,我欠他的怕是今生都償還不了,或許我唯一能做到的便是在我得生之年,好好再陪著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