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從擁抱到決裂(2 / 3)

會師之前,毛澤東一再強調兩軍會合要搞好團結。為此,他甚至細到稱呼上。楊尚昆與張國燾1928年在莫斯科相識,1931年回國在全國總工會工作期間是上下級關係,在上海白區住在一起,對外以表兄弟相稱進行掩護,兩人關係很隨便。毛澤東叮囑楊尚昆:“不要總是國燾長國燾短的,要尊敬他,稱他張主席。”

天下紅軍是一家,兩個方麵軍中指戰員在相互理解、尊重、支持和幫助方麵做得都不錯,但是也有一些添亂子的人。博古、凱豐等人對紅四方麵軍有些作風看不慣,批評存在“軍閥主義”“土匪作風”,這一點被張國燾利用。他召開幹部會議,以彌合兩軍縫隙為借口,一麵要求部下尊敬中央和中央紅軍,一麵又公開披露博古等人對紅四方麵軍的“指責”和“苛求”,不斷散布中央“政治路線有問題”,“中央紅軍的損失應由中央負責”,“軍事指揮不統一”,還說紅一方麵軍的幹部“戴眼鏡”“提飯盒”“坐轎子”,瞧不起紅四方麵軍這些“老土”。這些言論幾乎是在一夜之間傳遍軍中,激起紅四方麵軍的義憤。在何畏、李特等人的煽動下,紅四方麵軍也反唇相譏,使兩軍關係蒙上了一層越來越重的陰影。

三是公然伸手要權。

早在離開兩河口的第二天,張國燾在給中央的電報中,提出“我軍宜速決統一指揮的組織問題”。

7月初,中共中央慰問團到達雜穀腦。慰問團由李富春(總政治部副主任)、劉伯承(軍委總參謀長)、林伯渠(中華蘇維埃政府財政部部長)、李維漢(中共中央組織部部長)等組成,任務是慰問紅四方麵軍、傳達兩河口會議精神。他們受到了張國燾異常“熱情”的接待:吃飯有人請,散步有人陪,談話有人記,目的隻有一個:限製他們與紅四方麵軍幹部接觸。

7月5日夜,張國燾把中央慰問團負責人李富春請來住處。

“兩軍會合後,部隊多了,攤子大了,當務之急是統一軍事的組織問題,否則無法統一指揮作戰,也沒有把握攻下鬆潘、消滅胡宗南。”

“統一軍事指揮的問題不是解決了嗎?”李富春一時轉不過彎來。

“解決了?”張國燾明知故問,“我怎麼不知道。”

李富春說:“中央常委不是決定增補你為軍委副主席,徐向前和陳昌浩同誌為軍委委員嗎?”

“把三個人加進軍委,就算是解決統一軍事的組織問題了。這樣未免太簡單了!”張國燾冷笑道,“再說,軍委是決策機構,在指揮機構裏若沒有紅四方麵軍的同誌,這樣不好統一指揮。”

事關重大,李富春不敢吱聲。

張國燾繼續說:“紅軍總部應該調整一下,以便真正體現統一軍事指揮組織。我建議,由徐向前任紅軍副總司令,陳昌浩為總政委。”

當時,紅軍總政委為周恩來。

李富春急不擇言:“那周副主席呢?”

“可以設常委嘛。”張國燾有一整套方案,“中央軍委設常委,周恩來、毛澤東等在軍委常委專門謀劃戰略問題,不直接參與指揮。這樣調整才能體現統一軍事指揮,也有利於下一步的軍事行動。”

李富春說:“我隻不過是一個總政治部副主任……”

不等他說完,張國燾就插斷了:“你是總政治部副主任,負責管組織,說話的分量不輕喲。”

李富春不敢表態,7月6日淩晨通過電報將此事及時通報給中央:

朱、周、王、毛:

張國燾來此見徐、陳,大家意見均以總指揮迅速行動,堅決打胡為急圖,尤關心於統一組織問題,商說明白具體意見,則為建議充實總司令部,徐、陳參加總司令部工作,以徐為副總司令,陳為總政委。軍委設常委,決定戰略問題。我以此事重大,先望考慮。立複。

富春

七月六日一時

跟隨中路軍前進的中央政治局常委接到電報,都感到一驚。

周恩來脫口而出:“這是自中國共產黨創建以來,第一次有人伸手向中央要權。”

毛澤東憂心忡忡:“一定還會有後文的。”

川陝省委和陳昌浩相繼“逼宮”

就在中央對張國燾索權要求置之不理的當口,中共中央政治局候補委員、少共中央局書記、紅軍總政治部宣傳部部長凱豐的一篇文章,讓爭論公開化。

凱豐原名何克全,江西萍鄉人,1927年赴蘇聯莫斯科中山大學學習,長期領導青年運動和宣傳工作。這是一個不信邪、敢碰硬、喜歡挑戰強手的人。遵義會議上,博古、李德的軍事路線遭到眾口一詞的批判,而凱豐卻站出來為博古辯護,挖苦毛澤東說:“你懂什麼馬列主義,頂多是看《孫子兵法》《三國演義》打仗!”紅一、紅四方麵軍會師後,凱豐又把火力對準了張國燾,撰寫了長文《列寧論聯邦政府》,刊登在中共中央機關報《前進》上,主要內容是:列寧曾經反對“歐洲聯邦”,西北政府是違反列寧主義的;在已經成立中華蘇維埃政府的情況下,有另立政府之嫌,而且頒布的各項政策與蘇維埃路線相違背。

成立西北聯邦政府是張國燾的主張。他借機生事,找到黨內負總責的張聞天,一連提出了6個問題:中央機關報發表凱豐這篇文章,用意是不是要展開西北聯邦政府的辯論?這篇文章是不是根據中央的決定寫的?如果是,為什麼不等我到了撫邊,讓我有機會參加討論之後,再行發表?又為什麼我已經到了此地20小時,還不拿一份給我看?難道在中央機關報上可以隨便批評一個政治局委員的政治主張嗎?我已公開提到西北聯邦政府這個問題,而其他同誌並沒有發表批評的意見,現在卻在機關報上登載出來了。為什麼要這樣做?

張聞天提醒張國燾:“我們已經建立了中華蘇維埃共和國,毛澤東同誌是主席,你和項英同誌是副主席,這你是知道的。如果又出現一個聯邦政府,似乎有點說不過去。”

張國燾理直氣壯地說:“要從實際情況出發嘛。一方麵軍離開江西以後,中華蘇維埃共和國中央政府實際上已經不能行使職權。現在我們組織西北聯邦,也是從實際需要出發嘛。”

張聞天表示:“現在一、四方麵軍急須一致行動,不宜討論這些引起爭執的問題。”

毛澤東聽說這件事後,惱火地批評了凱豐:“也不看看是什麼時候,還添亂?!”

毛澤東想息事寧人,張國燾繼續將事件升級。7月8日,他召開中共西北特委第二次常委會議(又稱紅四方麵軍高級幹部會議),再次以凱豐的文章為例,訴說中央對他的攻擊和對紅四方麵軍政策的批評,散布對中央的不滿情緒。他以“紅四方麵軍過去的領導和組織是否正確”為題,講了四個問題:第一,紅四方麵軍離開鄂豫皖是正確的,沒有原則上的錯誤,後來從川陝根據地撤出來,也是對的。第二,肅反路線也是正確的。第三,紅四方麵軍黨的領導和提拔工農幹部的政策也是正確的。第四,特委對政權問題的了解是列寧主義的,成立西北聯邦政府是正確的。

“現在有種傾向,一方麵讚揚紅四方麵軍作戰英勇,一方麵又批評紅四方麵軍領導不正確。”張國燾作總結,“中央政治局應當反對這種別有用心的企圖,打擊這種貶低紅四方麵軍的錯誤言行。”

他的話激起了部分幹部的怒氣,他們情緒激動地要求中央政治局召集會議,聽取紅四方麵軍指戰員的意見,統一認識。

就在這天,川陝省委致電中央,不僅直接批評凱豐的文章,而且要求開展“黨內反傾向鬥爭”,清查“紅軍中的反革命活動”。不等中央做出反應,第二天,川陝省委又發來關於《建議加強總司令部 與軍委增設常委》的電報:

黨中央:

依據目前情況,省委有下列建議:為統一指揮,迅速行動,進攻敵人起見,必須加強總司令部。向前同誌任副總司令,昌浩同誌任總政委,恩來同誌任參謀長。軍委設主席一人,仍由朱德同誌兼任,下設常委,決定軍事策略問題。請中央政治局速決速行。並希立複。布禮。

這份電報開創了中國共產黨曆史上的一個空前絕後的記錄。省一級的黨組織要求中央改組領導層,直接擬定具體人選,並且要求速決速行,立即答複。

中央政治局十分憤怒:“他們膽子太大了,竟然敢逼宮?”

寬容大度的朱德也詫異不已:“特立怎麼搞的?也玩軍閥這一套!”

中央采取冷處理的辦法,沒有回複這封電報。

這時,在三路北上的部隊中,由紅一方麵軍為主組成的左路軍,進展最快,已經按計劃占領蘆花等地,而由紅四方麵軍為主擔任的中路軍和右路軍仍然進展緩慢。

7月10日,中央電促張國燾北上,提到“分路迅速北上原則,早經確定”,不應一再延遲。對於張國燾反複提到的人事問題,電文隻原則地提到“急盼兄及徐陳迅速集中指揮”。

張國燾不滿足這種紙麵上的敷衍,繼續按兵不動。

又過了5天,中央仍然對川陝省委的兩封電報不做答複。

到了第六天,陳昌浩突然給中革軍委發出電報:

朱、張、周、徐:

阿壩應速取。浩甚望指揮統一,大振士氣,提高軍紀、黨紀,堅決反右、肅反,爭此大勝。一切可見代呈。惟浩隻在中央及軍委領導下堅決工作,但決不敢問,且無能另當大任也。如何?盼複。

中央仍然不做表態。

兩天後,按捺不住的陳昌浩幹脆直接致電中央,推薦張國燾任軍委主席:

燾、向並轉朱總:

……職堅決主張集中軍事領導,不然無法順利滅敵。職意仍請燾任軍委主席,朱德任總前敵指揮,周副主席兼參謀長。中政局決大方針後,給軍委獨斷決行。堅決提高紀律、士氣,肅反、反右,發出總的政治文件指示,以便幹部、戰士明白形勢任務及前途。對一、四方麵軍行動決議公布,統一全黨全軍意誌。浩連日不得指示,現在決親來麵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