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北的戰事又持續半年多,終於恢複到此前的膠著狀態。初春,太後頒出一道恩旨,將當朝凝慧公主指給驃騎將軍蕭凡,特意遣人宣蕭將軍速速回京,不日成婚。
蕭凡好不容易拚殺出些資曆,在軍中風頭正健,這一盆冷水劈頭蓋臉地澆下來,令他周身寒徹。
黃衣太監念完聖旨,樂嗬嗬道:“駙馬是睿王軍中出身,前途不可限量,你莫再傻跪著,快快接了旨,老身也好討杯水酒,沾沾喜氣。”
蕭凡跪在當地,半晌才抬頭,臉色蒼白著問:“公公可是弄錯了?公主不是早指了人?”
凝慧公主因為戀慕舊日禦林軍守衛而推掉了左相嫡孫的婚事,這種皇家辛秘幾乎稱得上是醜聞,隻因她受傷之後身子變得著實虛弱,眾人才不好計較,權當什麼都沒發生過,又容她在太後宮中多養了幾年。眼見著年紀大了,女兒家婚事不好再拖著,又兼過年她中了風寒,遲遲不能愈痊,太後發了急,責罵了皇上和高相,這才慌忙改指了婚事。
哪知準駙馬卻在此時問出這樣尷尬的問題,站在一旁的睿王氣歪了鼻子,幾乎要伸腳踹上去。
在他看來,凝慧指給左連玨還是蕭凡,都不過是換得兩大陣營暫時停下爭鬥,給自己換取發展壯大的時間,左連玨和凝慧相看兩厭,連帶著左相麵子上不好看,不如跟了己方陣營中正在上升期的蕭凡,這是皆大歡喜的事兒。這人平日裏最有眼色,此時的表現卻太上不得台麵。
他隻能硬著頭皮替這個不爭氣的屬下接過公公手裏的聖旨,幫他圓場:“天降喜事,可是幾輩子都修不來的福分。這小子歡喜傻了,公公別見怪,您先歇息著,我們盡快安排蕭將軍的行程。”
宣旨的太監哪敢受睿王的客氣,又寒暄了幾句才離開。
人一走,睿王就將聖旨扔在蕭凡麵前:“你知道該怎麼做,滾!”
薛申在營帳裏幫蕭凡漿洗衣服,正忙碌著,就見少主失魂落魄地進來,跌坐在床上。
他來西北這些日子,第一次見蕭凡這樣,無論怎麼喊怎麼搖,都沒有任何反應。薛申慌了神,跑出去給辰留了暗號,回來時,見蕭凡已經合衣躺下,眼睛還直愣愣地沒有合上。
辰在後半夜才趁人不備摸進營帳,讓薛申扶著人坐起來,用手掌抵著蕭後背,拿真氣貫通他周天,確認不會出事兒,這才轉頭問:“他怎麼了?”
薛申幾乎要哭出來:“早上宮裏有人來,睿王叫了少主去,從一回來就這樣了,叫也不應,手腳都涼了。”
辰還要繼續問,就聽得蕭凡喃喃道:“是了,是了,這倒是個法子。”
床前的兩人見他終於開口,話卻說得沒頭沒腦,麵麵相覷。
辰試探著問他:“少主,您說什麼法子?”
蕭凡將視線轉向他,半天似乎才認出來,小聲問:“辰?”
辰忙回應:“正是屬下。”
蕭凡不再說話,又沉浸到自己的世界裏。
辰拽了他的手:“少主心裏有什麼煩難,隻管告訴屬下,卻不能這麼悶著,當心壞了身子。”
蕭凡突然輕笑一下:“正是要壞才好。”
這話比剛才又詭異了幾分,辰又追問,蕭凡卻不再說話,閉上眼睛,不久呼吸平穩了些,似乎已經睡熟。
軍營不夠隱秘,辰不敢多留,吩咐了薛申幾句,趕緊離開。
第二天夜裏他再來,卻見蕭凡已經恢複正常,讓他給劍雨山莊送信,告訴兄長他準備迎娶公主。
薛申多嘴問一句:“要不要也給先生送封信?”
蕭凡笑笑:“不用,她這會兒應該已經知道了。”
林思宇確實已經知道蕭凡要迎娶公主之事,甚至比蕭凡自己還早些。
瑄王去探凝慧的病,回來就把這個八卦帶給她,言語間還有些遺憾:“姐姐好沒眼光,那左連玨固然麵目可憎,換人也應該換學士才對,怎麼相中了你弟弟?”
林思宇勉強應付了瑄王,回到家,晚飯也沒吃,把自己關進了書房。
這份感情看不到未來,她早有心理準備,也想過他會另娶他人,卻未料這一天來得這樣早,這樣措不及防。
早上杏兒來伺候梳洗,思宇還坐在桌前,麵無表情盯著案幾,那上麵攤著這幾年早已看慣的西北地圖。
杏兒一邊忙碌一邊埋怨:“先生關心國家大事,也要當心自己的身體才是,昨兒晚飯就沒吃,這麼熬著,人又不是鐵打的!”
等桌子上收拾幹淨,發現這人半天沒有動作,這才慌了神,拿手去搖她胳膊:“先生?先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