成祖帶著浩浩蕩蕩一堆人剛進小花園,林思宇就知道了,方才那段話,其實不完全是說給瑄王聽,不過是順水推舟演場戲罷了。人人都說她正直端方,不過是因為她的心思太過深沉。一個人心裏裝了潑天的秘密,也就懶得在小節上計較了。然而在大事上,林思宇不光自己演戲,也多多少少將演技教給了自己的徒弟。
此時聽到皇上的話,她假意慌忙跪倒在地,似乎想伸手把瑄王拉到自己身邊,卻怎料對方早跑在她前麵,靠著皇後的腿邊兒跪了,一本正經給父皇母後請了安,又就著皇後攙扶的手笑嘻嘻站起來,拉了她身後的凝慧:“姐姐姐姐,快來看魚!”
於美人有些害怕皇後惱兒子不懂規矩,卻見她臉上全是笑容:“皇上,瑄王和您一樣喜歡錦鯉呢!”
憑著這麼多年伺候,於美人知道皇後這句話是真心調笑,提到嗓子眼兒的一顆心這才落回去。
皇上吩咐林思宇起來,笑著對皇後:“林學士好興致,瑄兒跟了他,才多大,這太平王爺的調調就很足了。”
這話說得眾人都笑起來,瑄王也不管,得意道:“學士教我釣魚,釣上來做給父皇母後吃!”
凝慧用食指戳他的額頭:“這錦鯉是用來賞的,你卻要吃掉,真真焚琴煮鶴了!”
這話本是打趣瑄王,出了口卻才想到主意是林思宇出的,不由紅了臉。
當日因為這人的緣故才遇到蕭凡,從此林思宇在她心裏也有些不同的分量,哪怕是為著心上人,她也不肯給思宇難堪,故而有些抱歉地對後者笑笑:“我說錯話了,學士見諒。”
林思宇哪能猜不透這其中關節,隻是她守著心事,沒凝慧那麼坦蕩,隻得略帶著生硬應承道:“公主的道理本就是對的,是臣唐突了。”
宮宴遇刺後,皇上知道了凝慧和蕭凡的事,所以左相拖延婚事,他也樂得裝糊塗,此時見兩人有些尷尬,又引他想起幾天送來的捷報,心裏歡喜,對林思宇說:“朕今日剛得到消息,你弟弟蕭凡又打了勝仗!朕已經準了睿王的奏折,封他做驃騎將軍了!”
林思宇一愣。
從親衛到軍都指揮使,又從指揮使到將軍,無一不是越級升遷,不到半年時間,蕭凡跳得實在有點快。她雖然知道他的本事,也期待他能成功,但這樣的消息還是出乎了她的意料,所以有些遲疑道:“這……臣弟年輕了些……軍中最是講資曆的……”
皇上打斷她的話:“什麼資曆不資曆,年輕將士有功,自然要提拔,再說,他在將士們中間的人緣還是極好的。人人都讚他一聲‘福將’,孩子們把命拚在邊關,這福氣可是人人最想沾的。”
林思宇忙跪下道:“是皇上和睿王恩典,臣代臣弟謝過皇恩!”
皇後使個眼色,讓太監拉了她起來,笑道:“邊關將士多少,人人都想著請功,偏偏你這麼謹慎。雖然淡泊名利是風度,但也未免太小心了些。”又轉頭對著皇上道:“他這冷淡性子這麼多年也沒見改,若依了他,他弟弟可不知道要白受多少委屈了!”
皇上還沒來得及說話,一旁的凝慧已經有些承受不住,她的眼眶瞬間轉紅,趕忙側過身子,假裝欣賞荷花,遮掩著情緒。
林思宇不由和眾人一起將目光轉向她,心中多少是有些憐惜的,兼著覺得自己和蕭凡似乎一起欺瞞了她,又多了幾分愧疚。她不敢多看,忙垂下眼簾。
皇上將這眼神解讀為對凝慧和蕭凡相愛而不能的同情,心下暗暗歎了口氣,正想著什麼話能安撫兩人情緒,就見瑄王扯扯他的衣袖:“父皇,兒臣看著這荷花實在好看,聞著也清香,越聞越餓呢!”
皇後笑道:“也是奇了,隻有越聞越香的,哪有越聞越餓的?”
瑄王吐吐小舌頭:“兒臣一聞這香味,就想著皇祖母小廚房裏做的蓮蓬湯,上次還是太子哥哥帶我去給皇祖母請安,皇祖母說皇兄近日武功精進,特別高興,吩咐小廚房給特意做的呢!父皇今天帶兒臣再去喝湯好不好?”
這稚子之言倒在無形中緩解了尷尬的氣氛,皇上故意虎了臉:“隻記得吃和玩,朕還沒考校你功課呢!你哥哥們都文成武就,你倒是最近跟著學士讀什麼書?”
“今兒早上剛背了《養生主》一篇,學士揀著常用的字幫我抄了帖子,我臨得好,所以才可以出來釣魚的!”
皇上有些意外:“你在讀《南華經》?可讀得懂?”
“也不是很懂,不過學士講了好些故事給我。學士說,有些道理不必現在就懂,等我長大了,自然通曉的。”
這番“奇談怪論”倒很像林思宇的觀點,皇上不由對她笑道:“才多大的孩子,你帶他讀老莊。”
林思宇忙回道:“是臣的淺見,以為瑄王不必苦讀科考文章,也不用學經濟之道,讀書隻是為了增長見識,開闊心靈。瑄王聰慧,前兩年已經用聖人之言打了基礎,現下見識老莊,日後自己讀書時,就立了定海之針,不至於亂了心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