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不會是在編故事，以此作托詞吧？或許還是嫌我的年齡和出身與你不攀配？”
“不是的，別誤會！我決不是你想的那樣，……你的猜測和愁怨是沒有意義的。的確因為我和她從小青梅竹馬，相互間感情太深……我不想貽誤你的青春。所以才……”
未等我說完，她如遭五雷轟頂，瞬間花容失色。過了一陣，才情緒激動地說：“這是天方夜譚吧？怎麼從未聽你提起過她？難道真是因為她的出現，而成為橫亙在你我之間的萬丈深淵？成了你出爾反爾、移情別戀的理由？”
“請別瞎想。我辜負了你的心願，請你理解和寬恕。但我不是刻意欺瞞和背棄你的感情。”
她像蠟人一樣僵立著不動，過了許久才醒過神來。睜大眼睛瞪著我問：“哪你對以往你我之間的親密接觸又作何解釋？難道以往你在我麵前戴著假麵具？”她見我無語，接著說。“過去我認為，每個人的初戀是美好的，與你在一起是我人生的幸運。不想結果盼來的卻是有花無果。不，是酸澀的苦果。今天你的狠心話，讓我從頭到腳沏骨冰冷。”
她見我仍低著頭不吭聲，歎了一口氣說，“看來命運注定我們緣淺要分離。假若這個小女孩今後能給你美滿婚姻和永遠的幸福，那麼我可以退出而成全你倆，愛情不能強求，我決不會絲毫勉強你。”她手掩著臉抽泣嗚咽，雙肩不停地顫抖。然後說，“唉！我沒想到，年輕的愛情怎麼伴著彩虹怱隱怱現，而演繹著難以預知的悲哀，讓我無所適從。”說畢，便低下頭不再言語理睬我。
我心隱隱作痛，顫抖著聲音說：“別這樣，琴韻。你溫柔美麗，心地善良，聰明賢惠與人品素質都讓不少人埀青。你一定會找到比我更好的小夥子，你定會獲得幸福的。”
夜幕亙古不變地降臨了，浮雲輕飄，漸漸星光燦爛。
見她眼神裏充滿了怨艾，我心裏一片混亂，也無力地低下頭。沉默有時，打破沉寂說：“我原先確想與你天長地久地愛下去，可感情是個說不清道不明的。沒想到竟與她久別重逢，我萬不得已傷害了你，真對不起！就算是我倆有緣無份吧，請忘了我吧，自己多多保重。”
她久久地沉默。突然長泣一聲，“撲嗵！”一聲跪下地，抱著我雙腿不停地啜泣，淚水像溪水一樣流了出來。此刻，唯有淚水才能洗刷她心中的委屈和傷痛。
我嚇了一跳慌了神，忙說：“請別這樣！琴韻，請你快站起來。是我辜負了你的知遇之恩，是我對不起你。請你願諒！”我拽著她胳膊想拉她起來，她仍紋絲不動，我隻好單膝跪地把她抱起來。她猛然攬住我，在我雙唇上狠狠吻了兩下，便甩開我，嗚嗚咽咽地轉身衝進濃濃的夜幕中。
我呆如木雞，默望著她漸遠的身影。我並非鐵石心腸，心裏很不是滋味，湧起一陣愧疚與疼愛，承受著良心的責備。眼淚滑落而出砸在地上。
為了你，我別無選擇，隻好揮刀斬斷了本應該珍惜的感情，我和她的情感便無疾而終了。
此後，我與她一直保持著一定的距離，怕看到那雙直勾勾充滿怨艾的眼睛。她經受不了我情感突變的打擊，悲傷折磨著她一蹶不振，意誌消沉，傷口難以平複而透支了健康。
同事紛紛勸解開導她，她時而精神恍惚，目光呆滯，暗自埀淚，時而越勸越悲哀，越聽越心猿意馬。
關琳關心照顧她，勸慰她：“你應想開些，事情既然已經發生並過去了，何苦越陷越深拆磨自己？希望你能正確對待他，麵對現實忘了過去……”
她幽怨地說：“你這話說得太輕巧。我為他付出了真情，我爸媽也高興地接納了他並做了相應的精神和物質準備。而他卻感情突然偏移，成為我生命中的匆匆過客，讓美麗的童話故事破滅了。對於他，我不是想忘就能夠忘得了的，除非我失去了記憶，也忘了自己。”說完，又三緘其口，悲戚戚地默默埀淚。
我聽後也很難過，動過惻隱之心。有一天，約好友元老師一道去探望她，以誠摯的語言相勸。她眼睛呆滯無光，柔弱無助般盯著我似聽非聽黙不作聲。
看到她憔悴的麵容，病歪歪的樣子，己無端莊典雅的淑女風範，我內心一陣絞痛。情急之中說漏了嘴：“蔡雲來信說，希望能做你的好妹妹。”
她噌地站起來，眼冒火星說：“請你轉告這位橫刀奪愛的小姐，我願和她置換一下角色，讓我做她的妹妹，她肯嗎？”
我無言以對，十分窘迫。隻好和元老師搖頭歎氣地走出她宿舍。
元老師被她的真情所感動，反過來做我的工作：“我知道你是夾在兩位優秀女孩中作出艱難選擇，這可以理解。不過，作為同事和朋友，說句掏心窩話，你對餘老師未免顯得過於殘忍。你拒絕了一位無論是才情、容貌還是人品都多麼好的癡情女子啊！她家庭條件優越，自身素質、待人接物都很佳，你跟上她定能盡享人生。你想過沒有？那位尚在讀高中的女朋友今後要考大學，考上了你得等她多少年？青年戀人長期分居兩地是很危險的，這可能導致有人無故另尋新歡，現實中常有這種悲劇發生。因此，兩人之間的愛情和距離往往是成反比的。再說今後隨著環境和身份的改變，她對你的感情會不會發生變數很難說。將增加多少時間和空間的磨難與考驗，一切都是未知數。她進大學後見多識廣了，會有新追求的同時，也容易被各種浮世繁華和物質上、情感上的虛榮誘惑而感情偏離棄你而去，這種良莠難分的情況世間並不鮮見，你不可掉以輕心，應引以為鑒。”
“你多慮了。真正的愛情，無論怎樣分離或等待，葉雲都不會叛離或缺失。”
“你接觸社會不多，太年輕單純，不懂社會和人的複雜性。隨著環境和身份的變化，人也是會變的，她對你的情感也許會產生變化。一樣的米穀吃出千樣的人啊！或許今天可愛的綿羊，明天會變成狡猾的狐狸、凶惡的豺狼。”
“她決不是那種人！她早就想綴學來這裏與我同甘共苦生活在一起，可我為她前途著想，沒有同意。即便像你所說得這樣，我也在所不惜，決不後悔！”
“你這結論下得未免過早。再說，如果她沒有考上大學，你說她會奔你而來，可她戶口，糧油關係怎麼解決？現在沒有這些，意味著什麼，想必你也明白。何況，想當學徒在目前我國工業作戰略性轉移，工廠企業大批下馬的形勢下，決非易事。想代課要等何年月才有轉正指標呢？這一糸列的問題，你都要好好考慮，不要缺心眼或一時衝動而錯過了餘老師這位好姑娘。望三思而行。”
“既然我已與心愛的人真心相愛，何況葉雲是位具有高尙情操的姑娘。不管今後發生什麼事我都無怨無悔。你的好意我心領了，謝謝！”
“我相信正如你所說的，葉姑娘才貌雙全又重情義，但要知道女孩子這樣有時是好事，有時卻是紅顏禍水。她屬於哪種類型？隻能讓今後的事實來佐證，到時事實會說明一切的。現在校內凡有良知、有同情心的人，都對你發出一片譴責聲，可你還蒙在鼓裏。”他見我不再說話，搖搖頭低聲嘀咕著走回自己房間。
誰知道，你此後的行為讓他不幸而言中，讓我承受了太多的痛苦和磨難，讓我後悔莫及。
有天深夜，我被一陣急促的敲門聲驚醒。我一躍而起起時首先想到，是否琴韻身體不適？由於她的多愁善感，近來身體逐漸體弱多病，我慌忙下床開門。
關琳進屋後，神色慌張地說：“今晚琴韻先是不斷以淚洗臉，現在又高燒不退，不時夢囈般輕呼你名字。這是她情之深切，意之難舍，痛於言表的體現。我怎麼勸都難以奏效，急得不知如何是好？看來解鈴還需係鈴人，你快去看看吧。”
我二話沒說，穿好外衣急步走進她宿舍。見她無力地躺在床上，麵容蒼白憔悴不堪。我輕喊了幾聲：“琴韻，琴韻！”她神情迷糊無所反映，好似氣若遊絲，要香銷玉殞一樣。我不忍心看下去，用手摸了下她額頭滾燙得要命。急忙對關琳說：“不行！得趕快送醫院。”
“現在醫院沒救護車，又是深夜根本攔不到路過汽車，隻能背著去，可有幾裏路呀……”
我未待她說完，奔出去到食堂借了部板車——就是過去那種木頭車架橡膠輪子的手拉車。推到她宿舍門口，關琳鋪好墊被和絨毯，我抱起琴韻孱弱的身子輕放在平車上，拉著車就向醫院急忙奔去。
幸好，經過醫生急診治療，吃了藥打了針又掛上鹽水並才化險為夷。
我掏出手帕揩幹滿臉汗水，走出急診室，坐在醫院花壇邊才心安一些，但內心的愧疚尚難以消停。
後來，她由於受長期精神折磨，患上了間歇性精神分裂症。她父親得悉後，來校幫她辦理了辭職手續帶回家中去治療。
她臨上車時，深情地望著這灑過自己青春汗水的學校，眼眶蓄積著淚水。對送別的關琳說：“這兒有我的初戀情結，有我的亊業追求，有我的青春奉獻，為何都不能細水長流？自己的真愛為什麼不能潤物細無聲？讓我痛楚而迷惘……”
我沒有去送行，怕動搖她離去的決心。站在窗前默望著汽車漸行漸遠，消失在公路盡頭，淚水奪眶而出。
此後，雖然與她天各一方，音訊全無，但我並未將她忘記，仍常有牽掛。因為她畢竟是我感情生活中一朵溫暖而美麗的花朵。
1984年夏末的一天，我到某大都市出差，在一條繁華的大街上邂逅關琳。她眼尖遠遠的叫住我並很快走到跟前，不禁興奮地拉著我手。與她久別重逢，我很為高興，親切地細望著她，歲月已帶走了她的青春美麗，但樂觀熱情的性格依舊。
坐在咖啡廳裏，我倆邊品著哢啡，邊互敘著分別後的各自經曆。
她見我幾次話到嘴邊又咽了回去，笑眯眯說：“我知道你想問琴韻的情況吧？她離職回家後，經過良好的治療和父毋的精心照顧，心靈創傷慢慢瘉合，身體逐漸康複。兩年後到一所小學任教，後來與一名機關幹部結了婚，生養了一對兒女。前年，她伯父、伯母在美國相繼去世，二老膝下無兒女，生前立下遺囑，由琴韻繼承所有產業。因此，她於去年攜夫帶子女，到美國曼哈頓定居。出國前多次在我麵前談起你，說在你身上曾懷有過多少癡情人的夢，投入了太多真摯感情，至今還時會陷入痛苦的往事中，可惜這次移居海外相伴者不是你。現又不知你的下落，否則真想去看看你，與你道個別……”
聽了關琳的話，喚起我對往事的回憶，思潮滾滾。便說：“她有這樣的好歸宿，我由衷地為她高興，心中的石頭也落了地。謝謝你給我帶來她的消息！我真誠地祝願她健康長壽！終生幸福！下次如她回國，你倆見麵時，請不要談起我們今天相遇的事，以兔讓她喚起不愉快的回憶。”
“此話有理！她重情、重義又感情脆弱，不能再節外生枝。”
自然，這些都是後話，恕不贅說。上述這些，就是我和她相識、相戀、相離的全過程。對於這些亊，雪夜之前的某些情況我曾向你陳述過，但我返校後的一切你一無所知。在我們好的時候，我沒有翔實告訴你，並非想瞞著什麼，而是因為我有愧於她，不堪回首，成了我的心病。又怕你胡思亂想，影響學習與健康。當我倆後來鬧別扭打筆仗時，就更沒有必要與你談起這些了。
時至今日，回憶起這些已成為曆史的細節，我思緒滾滾，仍深感內疚和痛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