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莊子的歸宿
1、成王敗寇
街頭巷尾的吆喝中，隨著醉棗兒、油炸螞蚱兒等秋令吃食兒漸漸退出，糖灌兒柿子、脆蘿卜等冬季瓜果冒頭兒，時日就隨著夜夜不虛的買賣吆喝聲中悠悠而過——吆喝聲沉寂後，一天就這樣走到了盡頭，它是天津衛風雨無阻的時間老人。
而有一晚，天津衛的小販們按照往日的時辰收攤兒後，天津衛卻還沒有到每天的最後睡眠時間，電話、電車、洋車、膠皮還有許多人的腳步仍在街麵兒市巷兒急促地活動著。於是小販們睡不塌實，又裝上生意，趁機又賣了一個來回。
——這是10月22，晚，直至深夜。
第二天一早，各自知端的已經四傳騷亂的源頭，幾十裏外的北京城已經變天，賄賂總統曹錕被囚，折在自己的部下馮玉祥絕妙的反戈一擊裏！於是天津衛武人肆行，黑皮滿街奔走——須知富貴功名險中求，動蕩就是機會兒，眼下讓自己也趕著有這等大事兒發生，不參一腳兒又怎知不是自己的世界呢？更何況，哪怕不行，又能壞到哪裏去？於是江湖市井也隨即騷動不已，日日可見爭鬥，各自尋求機會兒。在三不管，畢竟是外事兒不多問，內事兒外人不多管，相對獨立些兒，而生活高低也算過得，加上對妝園也有信心，人們就還算安分些兒，不認真，不驚惶，西貝跟前就比烏嫂跟前有更多的人前來尋問，符咒也特別好賣些兒——你聽他們談論：天下大亂，必有妖孽，而蕩平妖孽的大功兒，則務須劃到英雄名兒下。殺人乃英雄天職嘛，哪有不殺人的英雄的？而被殺的也不是英雄的孽，而是應遭劫數兒的……早死早超生兒。英雄大都屬於星宿兒，紫薇星兒，武曲星兒，白虎星兒之類，隻要凡心兒一動，便得鏑往下界，去做一回兒英雄，所以凡人隻是凡人而已，英雄的條件是必須與生俱來的。但中國人大都不欽仰當代偉人，而喜歡先朝英雄，羅通盤腸大戰，武鬆獨手擒方臘，以至於黑旋風拿著兩條板斧兒，殺金江州城屍橫遍地，不問官兵百姓，逢人兒便排頭砍去，說起來總覺得有些兒痛快，好像並沒有血淋淋這一會事兒，可是羅通，武鬆卻因此了喪命兒，黑旋風殺一陣兒，也還不能不逃上梁山泊去。獨有清世祖等開國之君們，既殺得堂皇，而於己不但無損，反倒有益，可見英雄可為，方法兒卻是不能不講究的！……感歎一番兒，他們把大碗茶兒就著蘿卜兒哢嚓哢嚓吃盡，心滿意足，又問一問樹老大可有嘛動向，妝園裏可有動靜兒？另外，糖二先生，似乎在忙些兒嘛呢！若有，不拘是先鋒兒還是肉頭陣兒，務必帶攜，一條街上的，日後打出名頭兒來，他們都是親信兒！而後，大夥兒都笑眯眯地，各自散開繼續幹活兒去了。
西貝站在那裏，也有些兒狐疑地搖頭——這糖二先生，一直在玩泥巴兒，天津衛這麼大事兒，他總不至於不來摻一摻吧！對了，他不會是，還不知道吧！不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