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時,糖將溶未溶,兆學疚忙將溶解的飴糖兒從鍋沿邊兒流下極細極細的糖絲兒,而後,一手挽一下寬袖兒,一手飛快地在石板兒上運筆——飛龍走鳳。
兆學疚道:“這糖畫兒本來有老鼠兒、蜻蜓兒、大貓兒,最難畫的還是一條蛟龍兒,畫的時間最多不能超過30秒,不然糖會凝固,絲兒會變粗……”
說話間,兆學疚已經舉起了一條栩栩如生的金絲兒蛟龍,旁觀的人都喝起彩來,兆學疚看著納蘭蘭亭,遞上糖龍兒,道:“這龍尊我會畫出來,這是我們中國手藝人的驕傲,我決不會丟。我也一定會讓你姐跟我走的,不但是她,我會讓這三不管的民眾都有家可歸,有家可依!”
納蘭蘭亭拿著糖龍兒怔在那裏,那其實有一副酷似蘭酊的麵容,隻是眼角略略上些兒色兒,眼睛也常常垂著,挑著,就顯得長而鬼魅,不比蘭町多層眼皮兒折出來的大眼睛坦率明亮——而這似乎是他的習慣,下台也不肯去了這一點兒淡妝,顯出了與他姐姐簡直是白天與黑夜、俠女與戲子的差別。那油光可鑒的長辮,瓜皮帽,著一身清時翩翩貴公子繁瑣精美的褂袍兒,倒還是標誌性的其次了,卻也顯得華貴俊美,不可逼視。習慣以貌取人的兆學疚不覺對他也有了好感,嘿嘿一笑,上前哥兒倆好似的攬住他的肩頭,道:“你小子其實也有可愛之處嘛!嗨,我說小弟,我們講和吧!都是搞藝術的,不應該文人相輕的。”
納蘭蘭亭“哼”的一聲,掙開他的胳膊,道:“你不是頂煩我嗎?”
兆學疚點頭,“是呀,可你都改了就好,誰能沒錯兒?”
納蘭蘭亭快步往前走,兆學疚亦步亦趨,道:“我在三不管混兒,有段兒日子了,知道你們那一行兒都愛抽兩口兒,就像詩人愛酒,我們畫家愛美人兒,都有那麼點兒不良嗜好。可我就接受不了你們那個嗜好,知道為嘛嗎?”
兆學疚自問自答,聲音由開朗到沉痛:“你是皇族中人,決不會全無半點見識吧,我聽說,你們渾歸渾,隻是教育還是挺認真的,據說那些皇孫公子,個個兒都得接受儒家王道帝王之術的教育,文功武略都是不差的,隻是那帝王之道隻是馭下,權衡,耗盡仕人之氣……據說這是從明朝王權被架空那裏討來的經驗教訓,讓下麵的大臣去鬥,皇帝就能緊緊地把握住了至高無上的權力。不過那,仕人之氣折盡了,都跟你們學開了玩弄權術……看吧,其實是你們滿人腐蝕了漢學,而不是我們漢人腐化了你們滿清!這上行下效,用不是完全沒用,至少你們那麼一小擆兒滿人在漢人的海洋中能鞏固了統治地位,然而,從長遠看,你們滿人當年走馬天下、追鷹打虎的精神頭兒,沒啦!儒術也墮落了,氣節墮落了,那你們滿清的運勢也就到頭啦!哎,你也別急呀,我馬上就要說到了——中國織貧織弱,就是從鴉片開始的。從1832年開始,英國人將大量鴉片由廣州運到天津,隻一年的時間就在天津走私鴉片4萬多箱,天津成了他們北方的鴉片大市場。從此,天津衛鴉片煙館林立,我還記得曾有人寫過對聯描繪鴉片的危害:‘一杠煙槍,殺遍豪傑英烈不見血;半盞燈火,燒盡房產地產並無灰’。中國人的財富和體魄雄心就是這樣被消磨掉的啊!清朝已經被腐蝕光了,作為中華民國的公民,我們再不能這樣活!小弟,真的,戒吧!”
納蘭蘭亭隻不出聲兒,兆學疚早混了許多市井哥哥的氣性兒,心氣兒一發,上前一把扳住小王爺的肩膀,惡狠狠地道:“點頭!不然我讓小弟們把你捆起來,強行戒煙!我知道你會兩招兒,能對付我,可這是我的地盤兒,我發一聲兒喊,你就變回戲台上的孫猴兒,也決跑不出這條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