納蘭蘭亭終於慌了,道:“等這出戲演完!演出的時候需要點兒精力。”
兆學疚懷疑地:“真的?”
納蘭蘭亭拚命點頭,忸怩一下,又道:“我姐也發話了,等這出《四郎大喜》演完就戒。其實,我的癮也不大,我姐說……一定能戒。”
兆學疚哈哈大笑,親切地拍拍納蘭蘭亭的肩膀,道:“你姐說的自然就沒錯兒!以後見我叫哥,知道麼?”
納蘭蘭亭笑了笑,依稀可尋蘭町的風韻兒,他又詭異地低聲兒道:“哥——你大概不知道吧,我和我姐,是異卵雙胞胎,像不像?據說是有心電感應的——你欺負我,你道她會不會也能感受到……”兆學疚失神間,就被他摔了一個跟頭兒,等按著老腰兒爬起來,納蘭蘭亭已經去得遠了,兆學疚就嘟囔道:“不是說戲台上的功夫是假的麼?怎麼一個兒二個兒都能打人。”
就聽丁佼在身旁神出鬼沒地笑道:“假的對付你也盡夠了。”
兆學疚並不在意,拍打著灰塵,看看納蘭蘭亭離開的方向,開心地笑笑,迎著夜風大步走開,丁佼自然同行,兆學疚就道:“丁老板,我要把仿龍尊重仿出來,為了黃家執著的藝術心,也為了三不管矚目的那三萬大洋的賞金!我一定會仿出來!”
兆學疚在煙火和人聲中穿行,想到蘭酊,那種痛就遊移在心口,以後很長的一段時間裏,隻要觸到,還是會難受。但他也知道,這樣的痛是不會傷人的。痛過了之後,反而會讓心堅強起來……於是兆學疚忽然大聲吟誦納蘭性德的另一首《采桑子》——
“明月多情應笑我,笑我如今,辜負春心,獨自閑行獨自吟。近來怕說當年事,結遍蘭襟,月淺燈深,夢裏雲歸何處尋。”
丁佼看著兆學疚意氣風發、神采飛揚的背影,隻默默地微笑著,漸漸地,在人叢中,那幾個竟然四下裏又重彙成了一夥兒,又因為是清一色兒的長衫兒,所以也比較打眼兒,隻是兆學疚是一襲蘇藍,柳生是一身兒月白,一心依然是明黃色的功夫唐裝,隻有小榕樹的是自己選下的,別出心裁,取的仍是唐裝,隻是是唐時的時髦胡服,裏麵用一件純黑的高領棉線衣打底,外麵是一襲襟袖兒窄小的翻領兒長衣,那長衣用的是白底墨藍色細格格兒紋的土棉,腰上胡亂係一根白色棉大帶兒,頭上的辮子扣在胡帽兒裏,倒也利索,這一身兒英武的胡服讓他穿起來,仍是寬寬垮垮、流裏流氣,倒也是小榕樹的本色。這衣飾看著都華貴,其實多是戲裝改略略改裝,倒也惠而不費,隻有小榕樹腳上的墨黑軟綿靴兒是最精致的,廢的又隻是戴門子的手工。丁佼就笑,欣慰,然而滄桑,就如同一隻偷到好吃的老狐狸,更似一個終於看到孩子長大了的苦心慈父。他隻得承認,也許那並不是衣飾的效果,而是因為他們各自的氣場已漸漸成形兒,那殼兒已漸漸硬朗起來,也一個個兒張牙舞爪的,迫不及待了!
此時,他們的身後,寒風撕扯著一聲聲兒的吆喝,喚醒了這街市的繁華,人叢中,甚至還有田中之雪,由西貝殷勤地引著——隻怕這冤大頭兒就當定了!然而,如此煙色,萬丈紅塵,瑣碎溫暖,但凡沒有入夢兒的,何妨都出來逛一逛——這正是三不管夜市最熱鬧的子夜時刻!